第二天清晨,雨还是没停。
漠尘在银丝软垫上轻轻抖了抖,眼睛倒是睁开了,不过里头还全是睡意,人也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直到一阵冷风顺着没关好窗户灌入吹过漠尘没有狐毛覆盖保护的粉肉,把他冻得打了个激灵,睡意才全部消了。
他身体今日倒是没有昨日那样难受了,除了被咬掉一小块肉的右前肢还在隐隐作痛以外,身上其他地方没什么不适,而那些被镇妖符烧焦的皮肉也已经结了痂开始愈合,就是他被剃掉的毛毛们还没有长出来的趋势。
漠尘长吁短叹连三声哀悼了会自己的毛毛,觉得伤口附近长新肉的地方有点痒痒,那些肉现在娇嫩得狠,痒了漠尘也不敢用爪去抓,伸出舌头刚想舔舔时,忽地就想起了昨天被伤口附近的药膏辣到眼睛的事,也顿时停住动作不敢下嘴了。
所以宇文猛进屋时,看到的就是床上那只半秃的小狐狸伸着小半截嫩红的舌头发呆的模样。
而他脚步轻,身上的衣服颜色也暗,都走到床跟前了小狐狸也没发现他来了,仍然举着自己肉粉粉胖乎乎的左爪出神。
宇文猛笑了一声,问他:“饿了,想啃脚脚?”
漠尘的思绪被男人的声音猛然拉回,闻言马上放下左爪,正襟危坐认真地回答道:“这是我的爪子呀。”
轻软温润的少年声音忽然在屋内响起,叫宇文猛怔了一下。
不过漠尘也被自己的声音弄愣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还不能说话,能发出的只是和昨日一样平平无奇的狐鸣,没想到休息了一夜过后,今日竟然已经可以说话了。
“已经能说话了?”宇文猛挑高眉梢,走到床沿边上坐下问道。
日间屋内是不点蜡烛的,外头又下着雨,天空暗沉,光线不似夜里点灯时温暖柔和,而男人生得高大,长眉入鬓,阴冷的光线落在他眉眼间,将那原本就深邃的轮廓勾勒得更深,漠尘在床上仰视他时就觉得男人有些肃冷,哪怕后来男人坐下了这样的压迫感也没削减多少,就有些怯生的“嗯”了一声。
漠尘缩着脖颈,怂怂的样子和昨天抻长了脖子哇哇大哭的模样迥然不同,不过宇文猛倒是没在意他今日有些疏远的表现,依旧勾着唇,伸出自己的手对漠尘道:“那把你的爪子伸出来给我看看。”
漠尘犹豫了一会,小心翼翼地将右肢搭到男人的手指上。
宇文猛笑了声,轻轻揉了揉小狐狸的肉垫,看着他有些透的尖爪自肉垫里探出,又怯怯地缩回去。
他解开小狐狸右爪上缠着的纱布,给他换了次药后又重新裹好,开口道:“好得很快,再休养几天就会结痂了。”
“喔……”
漠尘缩回自己的右爪,低着头看了会银丝软垫,又抬头看向男人,感觉现在的男人十分温柔,和他肃冷的外表大相径庭,这样的差异最易叫人不设防备,所以漠尘一时都忘了这个男人昨晚是怎么欺负他的,犹豫了一小会后就忍不住有些害羞地问道:“宇文将军……”
男人勾唇笑着,声音低沉:“嗯?”
“那日在后山,是您救了我吗?”
“除了我,还能有谁?”男人反问他。
漠尘端正了坐姿,细声细气地和他道谢:“多谢宇文将军救命之恩。”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被道谢的那个人都会说:“不用谢,不过举手之劳罢了。”
可是宇文猛偏偏反其道而行之,问他道:“那你打算如何谢我?”
于是漠尘一下子就被问住了,呆呆愣愣地望着宇文猛不知如何应答。
男人笑着凑近他,捏起他搭在软垫上右爪晃晃,提醒他道:“要是没有我,你这只小爪爪说不定已经被吃掉了,而不是只缺了一小块肉。”
“是、是的……”漠尘结结巴巴地应道。
“就算你的小爪爪还在,没有我的话,那些道士说不定会剥了你的皮,把你做成狐狸围脖,还有狐毛手套。”男人说着,又抬手拨弄了两下他的耳朵,“那你这些毛毛可是永远都长不出来了。”
漠尘被男人所形容的画面给吓到了,他想了一下那些情景,只觉得浑身都开始痛了起来,耳朵瑟瑟地垂下贴紧脑袋,害怕道:“确、实如此……”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所以——”宇文猛唇角高高扬起,微笑道,“好好想想怎么报答我。”
“我、我……”漠尘舌头都捋不直了,都想在银丝软塌前跪着给宇文猛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但求跟在恩公身边做牛做马,任凭差使”了。
宇文猛却又话锋一转,状似很大度地继续道:“我也不要求其他,你以前是怎么对云采夜说的,今日就也那样对我说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