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华扑哧一笑,抬头看他:“就是你老是嫌弃我笨,这个不懂那个也不懂,我也在用心学啊。”从今以后,她大概要学着怎么做一个凡人,而不是以花精一族的身份存在。
裴洛拉起她的手,眼中笑意温柔:“可惜我身上都是血腥气,本来还想抱你一抱。”
话音刚落,忽听远处传来一阵喧哗之声,他神情一紧,淡淡道:“不知出了什么事,我过去看看,你快回军帐去罢。”
裴洛循声赶到的时候,骚乱已经止了,有十多个士兵双臂被捆,被按倒在地,裴潇和凌镇予负手站在一旁,脸色凝重。
裴洛大步走过去,轻声问:“大哥,凌将军,我适才听见这里有些喧哗之声。”
凌镇予冷着脸一言不发,而裴潇则苦笑着说:“是一些士兵闹事,现在已经镇住了,展将军刚去找傅帅。”
裴洛一怔,轻声道:“原来如此。”
只听几声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傅徽身着铁衣,大步走过来,沉声道:“是谁在这里闹事?”
裴潇一指被按在地上的十多人:“领头的都在这里,至于跟随的那些,就先放回去了。”
傅徽走到那些闹事的士兵面前,低声:“放开他们,我有话要问。”他脸上毫无情绪,淡淡道:“你们为什么要闹事?是对本帅有什么不满?”
只见其中一个抬起头来,大声道:“我心里对傅将军您是死心塌地的,您为军为民,对得起天地良心。可是我不愿再为那个狗皇帝卖命了!”
傅徽眼中精光一闪,定定道:“你是我亲兵队伍的,叫刘犁对吧?今日你杀了不少北燕士兵,做得很好。”
刘犁跪在地上,挺直了上身,大声道:“傅将军,我听说现在粮草已经不够,我们前天吃的还是粥,而今天那一碗已经和水一样稀!这玉门关我们也快守不住吧?那个北燕蛮子的将军原来还是太子的手下,就是他将军机泄露出去,我们才会连战连败。我不想死在这里,更不想为这样的狗皇帝卖命!”
“你觉得,我们只是为当今圣上卖命,替他们守江山?”傅徽语声低沉,“那你告诉,玉门之后,有多少百姓多少城镇?一旦北燕军南下,对整个中原都是一场浩劫。”
“那个北燕的将军答应我们,只要献城投降,就不会屠杀百姓!”
傅徽一把扯住他的衣领,一字一顿地开口:“二十年前,北燕大举南下的时候,也是那样说的。可结果呢,整个城池,二十万军民,被屠得一个不剩!你用什么来保证他们一定说话算话?”
刘犁愣住了。
“开城门受降很简单,可是之后,你拿什么向南楚百姓交代?就算他们这次说话算数,南楚有这许多百姓,从此沦为北燕人的奴隶,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刘犁低下头,轻声道:“我……我没有想过……”他脸上带着羞愧之情,昂起头道:“傅帅,你用军法处置我好了!”
裴洛忽听凌镇予在一旁沉声道:“煽动军心,依照军法,领头的当是斩首示众,以儆效尤。”他心下震动,只见那十来个跪着的士兵虽是一脸愧色,却没有丝毫惧怕。
傅徽看着身旁的亲兵许炼:“去拿一坛酒来!”
许炼应声去了,没多久,搬来一大坛烧刀子,酒坛子上隔着十来个大碗。
十四只粗瓷大碗,装满了呛鼻的劣酒。那十四个领头闹事的士兵被松了绑,捧起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傅徽提起酒坛,径自灌了好几大口,重重地将酒坛子摔在地上。
刘犁也伸手将大碗一摔,抬起脏兮兮的衣袖在嘴角抹了一把,笑笑道:“娘的,朝廷真不够意思,连烧刀子都掺水!”
傅徽用力拍了拍刘犁的肩膀:“你们的家人,我会托人照顾。你们,就放心去罢。”
军中将领全部都聚集在主帅帐中。忽然军帐的幕布一撩,许炼走了进来,站在傅徽身后,低声道:“傅帅,那些领头闹事士兵的头颅已经挂在城墙上。”
傅徽点点头,一滴泪突然顺着眼角流下来。
他没说话,麾下的副将们也都各自一言不发。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烛火跳动了一下,他像是下了决心:“秦拓,你现在就去召集先锋军,去平沙镇开路,让那些百姓能搬的搬,和军中伤员一起,全部退到幽云关之后。”
秦拓忍不住道:“傅帅,可是这……”
傅徽挥了挥手,语气疲惫,像是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不要多说了,大家下去准备一下,等到先行的大军过去,我们就准备弃玉门,退守幽云。”
北燕有名震天下的轻甲骑兵,闪电出兵偷袭,完全没有胜算。而这玉门关,眼见也没有把握再能守住,将士们身心俱疲,无力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