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虽不像齐襄尚文,士大夫的地位却是极高的。四民之末,则是商人。林未颜听说那人姓燕单名骁,出身商贾之家。那些人,不过是在故意刻薄他罢了。燕骁容色淡淡,负手吟了一句:“临风更沾薄酒,暗香浮月卷帘来。”
当时太子殿下正好也在吟墨楼赏雪,后来在殿试上保举燕骁为文举探花。岁末的时候,燕骁被点为太子侍读。一介探花郎,竟然成了侍读,当时流言蜚语,枚数不尽。
慕容骁等了一阵,微微眯着眼看城墙之上,扬声道:“傅徽,你们在玉门屯兵十五万,其中伤员近五万,粮草不过可支撑半月,拿什么和我北燕二十万大军相抗?!现在开城门受降,吾慕容骁对天发誓,绝不杀战俘!”
傅徽笔直地站在城楼之上,用内力将声音传出去:“慕容骁,我等效忠的是南楚,决计不会向北燕人屈膝!这玉门,也绝不会白送到你们手上!”
慕容骁轻笑一声,将长枪挂在鞍边,手按长弓,拨转马头行了两步,突然回身弯弓搭箭,身姿优雅,银盔下的黑发在风中萧然而舞,对准城门之上那写着三个墨字的木牌。
玉门关,玉门关,这就是他挥兵南下血祭的第一个地方!
铮然弓响,长长的羽箭激飞而去,势如长虹。
裴洛在他转身之际早有准备,看准这一箭的去势,也将弓拉到最大,直到紧绷的弓身发出吱嘎轻响。
两支羽箭在半空相会,只听铮的一声,箭头迸出点点火星。随即是一声巨响,玉门关的牌匾轰然落下,摔得四分五裂!
裴洛看着城下,紧紧握着手中长弓,几乎将嘴角咬出血来。
北燕大军齐声呼喊,战马嘶鸣,声势震天。而南楚这边却是一片沉寂,城楼上的将士俱是脸色煞白。
慕容骁仰头遥望城楼,脸上充满了逐鹿中原的王者气度。
——他日战场再相见。
战场相逢之日,便是南楚亡国之始。
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借着风势,传到城楼顶上,在这万马嘶鸣之中依旧清晰可闻:“傅徽,我最后数三下,只要开城门受降,爵位封赏照旧。若是等我攻下玉门,北燕大军就要屠尽方圆百里,寸草不留!”他仰起头,薄唇开合:“一。”
傅徽站在墙头,身形挺拔,丝毫不为所动。
“二——”
身后有将领上前一步,欲言又止。
“……三。”
慕容骁放下手,嘴角缓缓勾起一丝笑意:“北燕将士听令,攻下玉门,屠城三日,让南楚见识见识我们的手段。”
凤凰劫(3)
一波又一波攻城的势头就如潮水般涌来,玉门关的城楼之下,已经密密地倒下了大片尸体,鲜血四处流淌,从上面看去,便是一片刺目的红色。
北燕铁骑冲击城门,每一次撞击,发出的巨响都震动漠北,在这喊杀阵阵之中,教人立足不稳。
傅徽站在城楼之上,铁衣暗沉,厉声喝道:“弓箭手分为两队,前面的放完箭就退后,不要自乱阵脚!”他身上铁甲轻响,又踏出几步,站在城墙上直面底下的北燕大军,威风凛凛:“吾乃南楚主将傅徽,底下谁敢来取我项上人头?!”
城墙城下,乱箭如雨,密密得交织成一片。
傅徽便在箭雨中屹立不动,身先士卒,举起长剑将从云梯上攀爬上墙头的北燕士兵砍下去,脸上和露在铁甲外的手背都溅着点点鲜血。
可是底下的北燕士兵却如潮水般涌上,一批一批,没有尽头。
慕容骁勒马立于城墙之下,扬声高喊:“北燕将士听令,能取下傅徽人头者,不论出身,一律赏金万两,封为王爵!”此言一出,北燕的攻势更是一波猛于一波,撞击得玉门关的城门摇摇欲坠。
副将展平走到傅徽身后,咬牙道:“傅帅,我们只怕是……”
傅徽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长矛,嘿得一声远远掷出,正将一名北燕的轻甲骑钉在马下。他下颔紧绷,厉声道:“谁再说一句泄气话,就军法处置!”他目光如电,看着手下的副将:“你们这样,便要认输了么?我们南楚不需要临阵退缩的懦夫!”
林未颜攥着拳头,定定道:“傅帅,请给末将分派任务!”
傅徽一拍他的肩头,指着东面城垛:“你和裴副将点一队人手,过去守住那里,不能让北燕的云梯架上来。”他又转头看着裴洛:“你之前那一箭射得很好,我军中没人能比你更好!现在不是沮丧的时候,立刻振作起来!”
裴洛苦笑一下,神情坚定:“傅帅教诲的是。”
他转过身,屈膝踏在城墙之上,凝神定气,缓缓拉开长弓。
慕容骁,今日在两军阵前的耻辱,定当千百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