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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倚重楼(85)

众人一直沉默无言。

漠北最难熬的时候正是这昼夜交替之时,寒露骤降,立刻就会凝结成霜。而这个时候,也是北燕巡逻军队交接之时。

秦拓看着天际隐约有几分泛白,低声道:“裴兄,你点一支弓骑先下去埋伏,等下我们就以火箭为暗号。”

裴洛掉转马头,经过几个好友面前,肩上被轻轻一敲。

他只回首一笑。

“剩下的随着我直冲北燕军营,大家一路杀出去,不要分散了。”秦拓遥看东面,“现在就静候裴兄的消息。”

裴洛抬头回望。

这山坡之上,藏着南楚一千将士。耳边,是北地常年呼啸飞扬的风沙。百年来,南楚将士抛洒的热血,早已可以将这片广袤之地染成血红罢?

马鞍边挂着两壶羽箭,其中一壶的箭尾是朱砂色的,正是沾了磷和硫磺的火箭。他伸手解下两壶羽箭,下马,单膝跪地,搭箭弯弓。身后一百多名弓骑也做了同样的动作。

这一百多支火箭同时瞄准北燕军营。

裴洛微微眯着眼盯着东面,只见天际渐渐泛白,隐约有旭日东来,当第一缕光线刺痛双眸之刻——

嗖嗖连声,百余支羽箭撕裂了风沙,带出张狂火焰,吞吐着触及到的布帛栅栏。只听山坡之上也立刻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随之而起的喊杀彻响天际,一队铁甲骑兵直冲北燕大营。

裴洛维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清声道:“准备,放箭——”

这一次是瞄准最近的一座帐篷,上面是红蓝彩绘的兀鹰图腾。兀鹰是北燕国民心中英雄的象征,是北燕的图腾。

百十支火箭呼啸而去,呼的一声腾起烈焰,在风势下烧得更快更烈,远远看出,只剩下一片明丽火海。

只见远处北燕军营骚动,涌出几队骑兵,朝他们埋伏的方向而来。他们是弓骑,一旦近战,只能被对方大肆屠杀。

裴洛微微低下身子,不紧不慢地搭箭弯弓:“先射那些冲在前面的!”

战马嘶鸣,风声萧然。拉弓的手臂已经微微麻木,那些北燕铁骑纵然冲不到他们埋伏的地方,而他们也没有办法击退对方。裴洛伸手去箭筒中取箭,却摸了个空。不光是火箭,就连寻常的铁箭也没有了。

他僵了僵,回首喝道:“快,大家上马,往两边分散!”

裴洛跃上马背,纵马绕过对方骑兵的路线。身后百十来名弓骑兵都抽出鞍边长刀,同追过来的北燕将士短兵相接。

正在这时,一阵擂鼓声响彻漠北,千万马蹄如狂风骤雨纷纷踏来,青蓝色的南楚战旗迎风飞扬,上面绣着一个斗大的傅字。只见一队步兵围了过来,将北燕骑兵隔成两段,低伏滚地,手中镰勾对准马蹄以上的关节之处砍去。

裴洛拨转马头,俯下身拾起对方落下的长枪,还没来及坐起,就见地面上映出的影子越来越大,脑后也感到一阵冷风袭来,手心一翻,反手长枪疾刺,扑的一声穿透铁甲,对方高举的兵器便再也放不下来。裴洛吁了口气,回转身来,手上一用力,撤回长枪。

方圆数十里,长枪刺穿铠甲,战马风中哀鸣,无数喊叫、混杂着飞溅而出的鲜血,这些彷佛一道无形战火,一直绵延,没有尽头。

三雄割据,试想指点江山,手中紧握天下河图,翻覆□。

这便是为这天下的连绵万里河山而起的战事!

“踏破漠北,夺回燕云!”千万人呼喊,震动山河。

傅徽身上铁衣已经暗沉无光,□战马长嘶,高举长枪,宛如天神。

南楚士气大振,北燕节节败退,这一战胜局已定。

忽见一支青蓝色令旗从远处而来,待到近处,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跪倒在傅徽马下,正是亲兵许炼。

裴洛伸手勒马,只见青蓝色军旗迎风,铁衣长枪之间,许炼一脸苍白,双唇颤抖。

……玉门的军粮被烧去大半。

抓住了几个活口,全部……都自绝了。

一时间,耳边只剩下寒风呼啸,傅徽脸上的神色微微凝固起来。

凤凰劫(1)

北地多飙风,腹中千百战。

裴洛靠在军帐之外,看着不远处的篝火边,一群士兵高声大笑,一坛烈酒争来抢出,喧哗不已。

之前这一战大胜北燕,傅帅下令休整一日,将士们饮酒同乐。

他心里却明白,这一战虽是胜了,南楚的情势却完全没有好转。

北燕号称二十万大军,而那日击破的仅仅两三万,更逞论出兵之时后方遇袭,剩下的粮草不过可以支撑整个南楚大军度过半月而已。

他枕着手臂,看着头顶一片广袤苍穹,微微眯起眼。耳边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中间还夹杂着衣甲的轻响声。裴洛转头去看。只见秦拓也在帐篷边上坐下来,笑着问了一句:“怎么,今日一战你立了大功,还是不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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