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拓听着听着,突然插了一句:“我表妹绯烟也生得很好看。”
刘修文问:“你这个表妹,可是令堂的姊妹的千金?”
秦拓点点头。
众人看看秦拓,再想想秦将军夫人的模样,默然。
刘修文一拍他的肩,叹道:“你见的女人还太少了。”
一帮贵族子弟混熟了,便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管他家里的大人在朝堂上是不是政敌。
隆庆十六年,秦拓离家学艺。
献郡王世子林未颜搭着他的肩:“秦兄,若是在外面碰见什么新奇的东西别忘给兄弟捎回来。”
裴洛半开玩笑道:“秦兄,你这就走了,谁来陪我练武?不如最后这一回让我白打一顿可好?”
裴潇将自家二弟拉开,端着兄长的架子:“人心险恶,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谁知被裴潇一语成谬。秦拓的师父就是这么一个险恶用心的人。秦拓自问还算能吃苦,结果也被整得抱怨都没力气。
隆庆十七年,北燕进犯,北关战事一度吃紧。
秦将军奉了圣旨出征,那年冬天,回来了。
秦拓回到自己家中,满目白花花的幔布。他跪在火盆边,看着那些服红裳紫的来来去去,有的和他说了什么,他都茫茫然看不清楚,听不明白。
师父走到他身边,问他今后想做什么。
秦拓低头不语。
他想,有一日能和北燕人堂堂正正地在沙场分个胜负。
诸多事都在这一年接踵而来。
来年开春的时候,秦拓听说裴洛的生母故去。慕天华领着他上门吊唁。
裴洛的生母没有名分,是以来吊唁的人寥寥。
他站在灵堂外面,看着裴洛低下身去捡掉在地上的纸钱,然后默默地送进火盆中,面无表情。
好似,少年长乐游遍京华的喧哗已经远去了。
隆庆廿四年,秦拓学艺归来。
慕府正门口碰上等着的黄伯,秦拓上前一步,道:“黄伯,我回来了。”
黄伯袖子里正笼着一团虎皮,定睛看了他许久,才客客气气地说:“公子是哪家的少爷?是来找我家老爷吗?”
秦拓又上前一步:“黄伯,我是秦拓,来找姨夫的。”
黄伯脸皮抖了抖,笑道:“这位公子是开玩笑罢,我们家的秦少爷不是你这样模样的。”
秦拓半是无奈半是失笑:“我知道,但是我离家的时候还是十几岁的小孩子,这几年变化大也是自然的。”
黄伯半信半疑,正好碰上自家老爷送裴相爷出来:“老家,秦少爷回来了。”
慕天华看了秦拓半晌,转头向着黄伯说:“胡扯,我家侄儿起码比他大一倍,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
秦拓只是笑:“姨夫……”
倒是裴相爷仔细看了看:“老慕,这样说起来,眉眼的确还有些像。原来好好的,现在真可惜了。”
秦拓已经说不出话来。
一个月之后正是南楚的武举科考。
秦拓一路杀进殿试,第一个碰上的便是昔日同窗,献郡王世子林未颜。结果林世子一听见秦拓的名字,便神情呆滞,被一下就摆平抬了回去。第二个是裴洛,也是皱着眉,怀疑自己听错的神情。
秦拓便是最后被钦点状元,想到之前那两出,也觉得自己全然胜之不武。
之后,便领了武将的职,去了北关。
漠北多风沙,落日苍凉却壮丽,不知有多少英雄儿郎竞折腰。
红烛淡妆,流云水袖,耳边是莺歌燕语。
裴洛用折扇轻轻挑起眼前女子的下巴,嘴角微挑,转头看一旁的老鸨:“那么,我就要……”折扇在手中一转,指着台上:“就是她了。”
入梦中来,他跪在灵堂,低着头去捡被风吹开的纸钱,面无表情。
还有,日复一日的临窗苦读。
这些都恍如一梦。
长乐少年游。
少年游,在南都。
青梅压枝繁(3)
眼见着年关将近,相府上上下下已经多了几分过年的喜庆。
绛华这才发觉自己闲得无聊,竟没有什么可以做的,只好将书房里的架子一格一格仔细擦干净了,然后回过身整理书桌。她将桌上的那些书册都叠成一叠,放在一边。叠在最上边的书册斜了一下,突然掉出几张折过的宣纸来。她低下身去捡,只见这些纸上似乎都画了几笔。
她好奇心顿起,轻轻打开了一看,不觉怔住。
只见几张宣纸上画着几个人,其中有她见过,也有没见过的。唯一相同的,就是人像上的那一双眸子。
绛华抬手遮住人像的下半张面孔,只露出一双眼,不由又是一怔。
她想起在沂州时候,裴洛画过的慕绯烟的画像,只有眼睛画得完全不一样。回到南楚之后的相对朝夕,那些眼神和话语,现在回想起来,似乎也完全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