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原本停靠在河道边上的小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划到近处,绛华看着眼前那位淡绿衣衫的少女向她伸出右手来。她的左手还拿着那支新折下来的桃花枝,嘴角微微一弯:“上船来吧,再等一会儿你们就要掉到水里去了。”
绛华伸手拉住她的手,借力跳到船上。她几乎一下子就感觉到,眼前的少女是她的同族,只是不知为何,身上的妖气淡得几乎察觉不到。裴洛也跟着跳到对方的船上,落在船板上的力道很轻,船头只是微微一沉。
那淡绿衣衫的少女立刻赞了一句:“好功夫。”
她话音刚落,就见一件黑乎乎的事物呼的一声落在船上,船身剧烈摇晃一下,几乎翻船。绛华瞧见那被从水里扔上来的,竟是一个穿着水靠的人。只是那人的四肢都被布条缚住,根本不能动弹。而这缚住四肢的布条看起来像是从那个人身上的水靠上撕下来的。
等到她和那个从水里湿淋淋上来的青衫公子打了个照面,不由讶然道:“余墨?”
那淡绿衣衫的少女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露出一个讨人喜欢的笑容:“原来你们认识?”
余墨抬起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顾自走进船舱去了。
少女倾身施礼,微微笑道:“我叫颜淡,颜色的颜,清淡如水的淡。两位直接叫我的名字就好了。”她低下身,取出袖中的匕首,将被捆着的那个刺客身上的布条都割开了,很客气地说:“我们山主脾气不好,让你受惊了,不如进来喝杯热茶驱驱寒吧?”
裴洛不由重复一遍:“山主?”
绛华也是冷汗直冒,现在船上一共五个人,其中有三个都是妖,这个情形怎么看怎么诡异。若是颜淡一句话对应不当,他们的身份可都要露馅了。
颜淡眼珠一转,笑得纯净无邪:“什么山主?我刚才是说我家公子。”她偏过头看着绛华,问道:“这位姑娘,我刚才说的是我家公子么?”
绛华无言地点头。
颜淡又低下头瞧着那名刺客,锃亮的匕首映着阳光一闪一闪,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你说,我刚才说了山主两个字么?”
那名刺客立刻猛摇头。
颜淡抬起头,温温软软地说:“这位公子,你听错了呦。”
裴洛只能默然。
他们说话之间,余墨已经换了一身衣衫,将船帘撩起来别再钩子上,语声清朗:“两位请进来小坐一阵,在下招待不周,还请多见谅。”
颜淡在那个刺客肩头轻轻一拍,微笑道:“你知不知道为何我家公子刚才就留你一个活口?等下你要想好了再说话,明白么?”
那刺客抬起头,和余墨一对视,立刻抖个不停。颜淡戳了戳他,很关切地说:“你抖得厉害,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绛华和裴洛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几分苦笑。
天下(4)
一杯热茶下肚,余墨慢慢放下茶盏,语声低沉悦耳:“之前有些误会,不过也算是就此揭过了。今日碰见二位,纯然碰巧。若有什么话要问这个人,就请随意。”
绛华看了他一眼,她虽然碰见的大风大浪不多,懂得人情世故也不多,但还是知道对方之所以会被打回原形,和自己脱不掉干系,说是一点积怨都没有,这怎么可能?至于余墨为何一年多就恢复了,她更加不知道了。
裴洛看着那个刺客,淡淡道:“你可知我是谁?”
那刺客靠着船舱,死死闭着嘴,一句话都不说。
“那么,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
对方还是闭着嘴不说话。
“就算你现下不说,我也一样可以查得到。”裴洛也不着急,缓缓道,“好死不如赖活,想来你也不想平白丢了性命不是么?”
那刺客突然大声道:“死又如何,老子根本不怕!”
他话音刚落,身边立刻响起了一阵轻轻的拍掌声,颜淡夸奖道:“有气魄,有骨气,就是要这样宁死不屈,方不失男儿本色!”那刺客虽被捉住,可是被人夸了这几句,心中愤懑稍减,有些飘飘然起来。
颜淡抬手端起茶盏,微微一倾盏:“我以茶带酒,敬你一杯。”她执盏的手指细白柔软,映着青瓷盏,格外好看。她喝了一口茶,明眸皓齿地一笑,语声温软:“等下严刑逼供时,你也要有这气魄,千万不要招认呦。”
绛华看着这位同族,忍不住扑哧一笑。
余墨支着颐,饶有兴味地瞧着。
颜淡在身后的箱子里翻了一阵,取出一把磨得锋利的菜刀,轻轻比在那刺客身上,另一手在他身上拍了一拍,微微笑道:“果真是练武之人的肉比较结实,有韧劲,有咬头。”
那刺客大笑一声:“你这小姑娘柔柔弱弱的,只怕连刀怎么用都不知道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