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穆远远跑来,见主帅脚步踉跄,几乎要跌倒,上前要扶,却被重重甩开。慕容骁俊颜如罩寒霜,一字一顿:“他们才多少人,我们又有多少人?不但给他们烧掉了粮草,还让他们逃了出去,你们这些人到底在干什么?!”
他说着说着,忍不住咳嗽起来,几乎将心肺也咳出来。
一旁早有人发觉不对,大声叫道:“快叫军医过来!”
不到一盏茶功夫,军医便提着药箱急急跑来,匆忙得连衣带都未束好。另一边颐狼没追到人,也刚好赶过来。
慕容骁一把推开军医,气得发抖:“我们北燕大军,不是专门养废物的!现在可好,连粮草都被他们烧干净了,我们还拿什么和他们打?!”他闭上眼,缓缓吐纳几次,想将满腔怒火压制下去。
颐狼抓着军医的胳膊,低声道:“快,先给将军止血!”
军医只得走过去,兢兢战战,生怕对方盛怒之下劈了自己。
但见慕容骁脸色灰白,裹伤用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染湿了,终是没有力气再发火,冷冷道:“现在去把残局收拾好,半个时辰之后到本帅军帐议事,谁要迟片刻,脖子和脑袋干脆分家算了!”
他转过身,大步离去,只是脚步有些虚浮。
军医跟在身后,直打寒战,一句话都不敢说。
一阵怒气过去,慕容骁顿觉全身酸软,几乎连坐都坐不稳,便由军医在一旁哆哆嗦嗦替他重新洗伤口换药。他失血过多,身上更是一阵一阵的发冷,眼前昏黄灯影也渐渐模糊起来。军医包扎完伤口,便轻轻出去了。
慕容骁伸手够了半晌才摸到一边的毛毯,裹在身上。此刻已经是春意回暖的时节,他却觉得像是置身于数九寒天一样,冷得发颤。他靠在帐篷边上,慢慢闭上眼,脸色潮红,长眉微拧。也不知这样靠了多久,朦胧之中听见有脚步声过来,一个激灵,连忙睁开眼。
只见麾下众副将撩开幕布,鱼贯而入,静默地在桌边坐下。
慕容骁掀开了身上的毛毯,抬手轻轻揉按太阳穴,语声低沉:“我们现在还剩下多少存粮?”
“回禀将军,还剩下……两三日的口粮。”
他睁开眼,目光掠过每一个副将脸上:“那么运送粮草的队伍要几日才能到玉门?”
颐狼想了想:“最快也要五六日。”
“玉门剩下的存粮还可以支撑几日?”
“怕过不了半个月。”
慕容骁沉默一阵,忽然眉目清晰地,甚至是意态闲雅地轻笑出声。麾下副将面面相觑,却不敢说一句话。倒是哈尔穆忍不住道:“将军,你笑什么?”
“传令下去,今晚就拔营撤兵,退到玉门之后,等待粮草运到。”他瞥了哈尔穆一眼,淡淡道,“不笑,难道还要哭么?”
回到幽云,点清剩下的人数,原来的百十来人还剩下五六十人。
裴洛几乎将马缰一扔,就快步离去。不知为何,之前的冷静镇定全都不见,似乎有很多话想对人说;乱糟糟的心绪堵成一团,微微发烫,不知该如何宣泄。
他走到军帐边上,只见绛华还坐在那里等他,膝上盘着一团咕噜咕噜打着鼾的虎皮。而她,也闭着眼,已经睡着了。裴洛放轻了脚步,单膝跪在她身边,慢慢地用指腹抚摸着她的脸庞,心里微微发烫。
大黄听到细微的动静,睁大碧绿的猫瞳,歪着头看他。
裴洛伸臂托住她的膝弯,另一手揽住她的背,一把抱了起来。
绛华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他:“……你回来了?”
裴洛轻轻嗯了一声:“你困了就回去睡,坐在外面容易着凉。”
绛华抬头看见他脸上的神情,眉梢眼角透着一股英气,垂下眼淡淡微笑的样子却异常温柔。裴洛走进军医的军帐,将她放在桌边,用手指轻轻地勾起她的手,笑着说:“我答应过你,一定完好地回来。”
绛华手一翻,将他的右手搁在桌上,蹙着秀丽的眉:“……也不算是完好吧?”
裴洛微微一笑:“这也不算是伤罢,说出去可要被人笑话。”
绛华打来一盆清水,慢慢洗净了那血肉模糊的手心。裴洛躺在她的膝上,抬起手任她摆弄:“绛华……”
“什么?”
“留下来罢……”他缓缓闭上眼,“留在我身边。”
“我可以用已有的一切来换,不管你原来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而出现。”裴洛抬手按在心口,“用这里来换也可以……”
绛华手上一顿,随后动作轻柔地将他手上的伤口包好:“不管我是什么都没有关系么?”裴洛没有说话,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
绛华顿了顿,轻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