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体冷冰冰,他还没发抖,我倒是抖了。
我朝他靠靠,他一向是温暖坚定的。
默然的,我们靠近却永远无法接近,我有点错觉,好象现在生离死别的不是我那没眼光的小妹,而是我,有眼光却没能耐的欧阳念就要和情郎生死离别。
秦展拿了莲蓬,热烫的水,对着大理石墙面,直直喷洒,巴立赛的瓷砖上嵌着蓝水晶,我的家一向豪奢,我靠着我的青梅竹马,我的手搭在他颈脖子上,有点水溅在我身上,我昏昏头脑有点醒过来。
“洗好澡,我出去等你。”
他说好吧。
我在门外,拨电话给威威,“找两个漂亮妞到我山顶饭店的包间,我晚上过去;再来六瓶酒,要花色不同的,塞浦路斯酒,白葡萄酒,马拉加酒,再挑一些蓝海的牡蛎,牡蛎要到老梁的店里去买——只要老梁的,其他的秦展不吃。”
威威那边恨恨磨牙。
我挂了电话,四肢“大”字,趴倒在秦展床上——房间中央有一张桌子,四周是一圈简单舒适的靠背长椅,桌子上放着各种著名的烟草,马里兰的,波多黎哥的,总之,从彼得堡的黄烟草到西奈半岛的黑烟草无不具备,都装在表面有裂纹的瓦罐里。在这些瓦罐旁边,有一排香木盒子,这些盒子,按里面所装的雪茄的大小和品质,依次排列着的是蒲鲁斯雪茄,古巴雪茄,哈瓦那雪茄和马尼拉雪茄,吸烟者可任意选用。这种顺序是秦展自己安排的,他禁止我吸烟,自己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
多难相处的人,又不怎么听话,我趴着,委屈想自己怎么能忍他这么多年。
结果酒和牡蛎晚上都泡了汤,我在秦展床上睡着了,朦胧中,他拉过来被子给我盖好,给我翻过身,还唠叨什么趴着睡压迫心脏来着,最后是关灯,他依稀留给我的背影,是慢慢走出去。
他走出去的前一刻,我似乎做了个梦,我的好友对准我脑门,俯低身,微微咬了口,好象原本只是个晚安吻,到最后,却演变成刺疼但不足已让我醒来的吻,搞得好象其实是很恨我似的!
怎么可能,秦展对我,总是忠诚和安全的。我安然睡在强占了他的被子里,又舒服又满意。
当我睁开眼,秦展不在,我躺着,心想他不在也好,我口口声声答应要还给他一个新娘,但怕自己真的做不到。假如风暴来临,先逃走的总是小老鼠小麻雀,但就算是小老鼠小麻雀也有顽固保护自己小巢的异类吧。
我们的家族似乎可以永远鼎盛,但腐朽蔓延其中,我的叔伯兄弟们只习惯一味砍杀,他们不动脑袋,也不想动脑袋,义气磅礴已经是上一代的事情,父亲老了,他的几个弟兄也老了,争地盘争权利才是我们这一辈最动心的,谁能带给他们最大的好处和利益,那就有合作的必要,那就是我们家族的永远鼎盛!
秦展,秦展,你跟我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我身不由己。我是这座巍峨城堡的太子,我不能让它在我手里坍塌。
没有什么可看。高高的崖上,只有铅云和翻滚海浪。我站立崖上,衣服被大风刮得呼啦呼啦,抬手看表,只是下午两点,应该是一天里太阳光最暖和的时候。
由后勒上我腰的力道,不轻,温热缓缓厮磨在我耳朵边上,好象真的熟稔,我讨厌死了这样接近,却又不得不强迫自己无动于衷。
“来这里做什么?”我看见脚下的雪白浪花,远远的拍打,尖锐地吟哦,如果这时自己被推下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婚期就定下个月。”
我的心有一瞬的停摆,眼里阵阵发黑,是啊,这一切我本可以阻止,我却在眼睁睁纵容它发生。那个人,为我挡下致命子弹,我却什么都不能为他去做。
我答应还他一个新娘,我会的!我会还他个更好的,我定会用其他来补偿!
——“不要再想。”手掌又捂住我眼睛,总不让我看清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这个为达目的不惜代价的男人!“你阻止不了我。”
他像惋惜,又像在微笑。他是有权的,他很快就要掌握我的世界。
“我们已经签下联盟的协议,这个黑帮帝国将是属于我们的。”
“但帝王只有你来做。”我冷冷对着咆哮风声,冷冷嘲笑,嘲笑衰弱的自己:“你已经控制了我的家族、我的叔伯,连父亲都默许了你,还需要我合作什么?”
他放开他的手,将我转过身,高傲里几乎带点施舍的怜悯来回应我的嘲笑:“你说一声,我就可以放手,只要那结果是你承受得起。”
我承受得起吗?目光的短暂交锋里,他的深敛与我的萎靡,他的胜券在握与我的兵败如山倒——我被残酷地打击,败下阵,这个时候,还要死撑什么面子?母亲要我走,父亲也要我随她走,他们什么都不用说,大难却分明临头,他们只想保护小念念,却忘记欧阳念血管里流的也是欧阳家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