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钱小姐自然也是那种很有点钱的,听说在我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在这里住了有将近半个月时间了。
能认识钱小姐,纯属偶然。
那天晚上睡到半夜忽然醒了,听见窗外头好象有什么声音,所以就爬起来朝外看了一眼。这一看让我吃了一惊。外面有个女人,背对着我站在阳台的围栏边上,一手撑着围栏,一条腿正往围栏上跨。
该不会是想不开吧……
琢磨着,人已经下地,我拄着拐杖推门走了出去。
门外风很大,吹得那女人一身肥大的病号衫扑楞楞直响,她似乎对自己的动作很专注,低头慢慢朝围栏上爬着,虽然我的拐杖在水门汀上撞出来的声音挺大,她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我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很快另一条腿也爬上了围栏,她朝楼下看了看,人还在围栏上头半匐着,忽然朝上一挺身,看样子像是要站起来。
“你在干吗?”冷不丁地问,她的身子一震。手一滑眼看着半个身子就往阳台外头斜出去了,我赶紧把手里的拐杖一丢,一把抱住她的腰:“喂,危险啊!”
她的头又朝下探了一探。半晌肩膀一个激灵,回头,上上下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点点头:“哦,那你可抱好了。”
“你这是在干啥。”抓着她朝里拉了拉,看她在围栏上爬稳了,我也朝楼下看了看。
楼下一团漆黑,除了几盏路灯在医院的车道上闪着荧荧的光,一片空荡荡的安静。
听我问,她没立刻回答。只是眨眨眼又看了看我,片刻转头望望阳台外那片灰黑色的天,抿了抿嘴唇:“我看风景。”
“爬在这上面看风景?”说话声可能有点大了,因为边上有几个病房的灯亮了起来,眼角瞥见一两道身影从窗台里探出头看了看我们,见着这状况也都愣了愣。有人似乎想说什么,朝我们方向指了指,嘴巴动了几下,愣是一点声音都没能发出来。
而这当口,那个女人就势转身搭着我的肩膀,从围栏上跳了下来。
“我一直想看看没围栏挡着,往下看那感觉是什么样的。”落地拍了拍裤子,她瞥了我一眼:“不过好像头有点晕。”
我也开始觉得有点头晕:“开玩笑,摔下去怎么办,风多大啊。”
“风大好啊。”
“好什么。”
“高的地方没有风那就没有感觉了。”
感觉?我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当时想这人不会是搞艺术的吧,只有搞艺术那种人才会说出这种看上去挺“感性”,实际上和废话没什么区别的东西来。
于是干脆回了一句:“感觉出人命来就更没感觉了。”
话音落,她原本转过身要离开的步子停住了,转过头搭住我的肩,朝我笑笑:“那明天不就热闹了。”
我一时无语。
边上那几个亮了灯的房间这会儿灯又都熄了,原先因此而掀起的一波小小骚动就此停止,周围再次静了下来,而我和这个之后被告之叫做钱小姐的女人,就此通过这件事,这番糊里糊涂的对话而相识。
第二次见到钱小姐,她披着条围巾正坐在阳台上晒太阳。
钱小姐外表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圆脸,脸上很多雀斑。烟瘾相当重,一下午抽掉一烟缸的烟头,抽烟时有时候对着天空发呆,有时候和我聊上几句。
聊的内容是她的家庭和她的丈夫。她说她想要个孩子,可是她丈夫给不了;她说她想要个爱她的丈夫,可是结婚一年,他们分居已经半年多;她说她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
听过之后,我当时嘴上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不缺钱还能缺什么呢,现在生活哪样离得了钱。婚姻不合适可以离,想要孩子,就算丈夫给不了,这年头还有个叫做精子库的东西。而钱……什么都缺,独不缺钱,这话说得不是调侃人么?为什么有钱人老喜欢拿这种话来变相地炫耀他们的钱。
刚想完,她就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眼神感觉有点奇怪,好象看透了人的心思似的,然后她问我:“知道什么叫有钱人么?”
我看着她,没回答。
她笑了笑,伸手递给我一支烟:“这世界上每个人都缺钱。”
我本以为她是想让我也抽上一支,正准备摇头拒绝,一眼看到烟的包装,呆了一呆。然后拿过来捏在手里看了看,找到边缝小心剥开,摊平,再翻来覆去仔细看了几眼。
然后确定,没错,是英镑,货真价实的英镑。
当时我就傻了。
这女人抽的每支烟都是用钞票包外皮的,这女人包烟用的钞票每张面值五十英镑,这个女人一下午抽掉的烟大约价值人民币两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