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闻言大震,才知流沙仙子驭使万千蛇虫,喂养情树,竟是为了穿透混沌天土,为自己辟出一条生路!想不到这三年之间,当他生死不知,渐渐被天下遗忘,就连蚩尤、龙神等至亲挚友也全都绝望放弃时,惟有她独自一人留守此地,不离不弃。
忽然又想起了她当年为了让石化的神农复活,所做的种种努力来。难道在她的心中,自己竟也如神农一般重如昆仑、难以割舍么?呼吸如窒,心潮汹涌,一时间,也不知是悲伤、喜悦、酸苦,还是甜蜜……
又听淳于昱嫣然笑道:“洛仙子不理我,想必还是在怪责我将拓拔太子诱入皮母地丘的陈年旧事了?不错,从前我恨拓拔太子帮助火族,的确想除之而后快。但世间之事,就象这九嶷山的天气一般瞬息万变,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今日我来这儿,便是真心诚意想助仙子救出拓拔太子的。”
拓拔野一凛,这妖女不知又想出了什么奸谋来陷害流沙仙子?正要现身将她制住,逼问究竟;转念又想,眼下敌明我暗,与其打草惊蛇,搅乱大局,倒不如静观棋变,到紧要关头再给帝鸿致命一击。
敞凫神鸟尖声怪叫,平张三翼,在洛姬雅头顶徐徐盘旋。
火仇仙子左手一张,掌心托着一大一小两只金蚕,柔声道:“洛姐姐,我知道你定然信不过我,但你一定信得过这‘子母噬心蚕’。我吞下子蚕,母蚕送与姐姐。如若姐姐发现我有半点害你之心,便叫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何?”
头一仰,果真将那子蚕吞入腹中;翻过手掌,垂下一条金丝,将母蚕徐徐送到流沙仙子眼前。
拓拔野微感意外,这“子母噬心蚕”是南荒极为歹恶的蛊虫,母子连心,戚戚感应,中了子蛊之人,其命操于蛊母之手,就算相隔数万里,生死痛苦,全在蛊母一念之间。
这妖女既敢将母蚕送与洛姬雅,不是有脱身的十足把握,就是当真连命都不想要了。
角声顿止,满地蛇虫咝咝尖鸣,茫然不知所往。
流沙仙子任由那母蚕在眼前轻轻摇曳,一动不动,过了片刻,才格格大笑道:“你要助我?你为何这等好心要助我?救出拓拔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火仇仙子妙目闪过怨毒凄苦之色,柔声道:“洛姐姐,你我之间有一点颇为相似,只要能让仇恨的人痛苦,便是自己最大的快乐。救出拓拔太子对我没半点好处,但是却能让我的仇人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流沙仙子笑道:“仇人?你说的仇人是指烈炎烈小子和那祝火神么?他们和拓拔的关系似乎好得很呢。”
火仇仙子摇头笑道:“洛姐姐不用管我的仇人是谁,只要你记得我是诚心助你便足够啦……”
拓拔野心中一动:“是了!这妖女一心复仇火族,重建厌火国,她投入帝鸿麾下,多半便是为此。姬远玄这三年来忙于对付鱿鱼,广结盟友,连天吴尚可笼络,又岂会与二哥翻脸?以她狠辣偏激的性子,报仇无门,又岂会善罢甘休?”
果听她说道:“……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混沌天土是谁封上的,自然还找谁解开。”
流沙仙子道:“你是说去找那姓姬的小子?”
“黄帝陛下位高权重,猛将如云,又认定了拓拔太子便是帝鸿,怎会听我们这些乡野草民的恳请?”淳于昱抿嘴一笑,双眸晶晶闪亮,柔声道:“不过我听说,再过几日便是他和西陵公主的大婚庆典,贵宾云集,普天同庆,倘若届时我们请新娘子吃些‘两心知’、‘并蒂莲’,以示恭贺,或许他便肯告诉你解开混沌天土的法子了。”
流沙仙子一怔,似是觉得她的话语颇为有趣,格格脆笑,终于伸手将那母蚕握住,收入百香囊中。
拓拔野却听的心中大寒,鸡皮泛起,正欲现身阻止,又听远处丝竹并奏,鼓乐喧阗,遍地虫蛇登时大乱。
火仇仙子脸色瞬时惨白,蓦地转头朝西望去。
只见狂风暴雨,云雾弥合,数十名玄衣黑冠的秀丽女子正骑鸟翱翔,翩翩飞来,或吹笙,或弹琴,或击鼓,合奏曲乐,韵律诡异悠扬。
群鸟中央乃是一只极为少见的墨羽凤凰,其上骑着一个黑袍蒙面的女子,赤足如雪,脚趾均涂为黑紫色,一双秋波清澈如水,凝视着淳于昱,柔声叹道:“淳于国主,主公待你一向不薄,你盗走阴阳圣童便也罢了,为何还要背主弃义,勾结外敌?”
敞凫神鸟三头齐转,尖声怪啼,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恐惧。
火仇仙子紧握蛮笛,双眸中怒火跳跃,脸上又渐渐泛起红晕,柳眉一挑,银铃似的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九天玄女。狡兔死,走狗烹,炉火尽,炭木藏。你们杀得了黑帝,杀得了晏卿离,难道还杀不得我么?横竖都是一死,我既便是死,也要让他……让他永生永世都记得我。”说到最后一句,眼眶一红,泪水竟像断线珍珠似的簌簌掉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