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母纵然作恶多端,终究是自己的生母,无论她如何毒辣残忍,对他的挚爱却是毋庸置疑的。
然而他自小与养父母生活,双亲亡故后,独自一人流浪天涯,在他心中,真正如母亲的,只有从前的养母与龙神敖语真。
这三年间,想起汁玄青,虽不免黯然难过,却还谈不上如何悲痛,反倒想起龙神生死未卜,更加忐忑牵挂。
此时听少昊这般一说,登时觉得从未有过的愧疚凄怅。母子连心,波母为了他,舍生忘死,甘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在他心中,她竟不过是个模糊不清的影子。想起在那“鹫集峰”上,她被帝鸿欺骗陷害,万念俱灰,宁肯自残而死。心底更是如针扎般刺痛难忍。
归根溯源,汁玄青与公孙婴侯之所以变得那般狠辣暴戾,一则是因为被各族鄙厌仇视,囚困在暗无天日地凶险地壑,心态日益阴暗扭曲;二则是因为他的生父被胞弟出卖而死,他又被流沙掳走,生死不知。
两母子一心报仇,不择手段,牵连了许多无辜之人,更因此中了水圣女和帝鸿的诡计,沦为工具而不自知。她一生悲苦惨烈,虽然咎由自取,却有不少罪因仍须归结于帝鸿与水圣女。
此行前往昆仑,若不能当着天下英豪,拆穿姬远玄的假面,又何以慰藉汁玄青九泉之下的亡灵?又何以祭奠那成千上万如她一般,被帝鸿利用、杀死的冤魂?思潮起伏,悲喜交掺。
见他端着气碗怔怔而立,半晌也不递上前来,缚南仙秀眉一蹙,叱道:“臭小子,有了两个娘,就不知道该伺候哪个了么?日后讨了两个媳妇儿,你岂不是更要发痴了?拿来!”
众人又是一国哄笑,拓拔野醒过神来,微微一笑,将水送到她唇边,等她喝完了,这才又盛了一碗递与敖语真。
一旁的科汗淮却早已喂龙神喝过,科汗淮喂她喝水时,小心翼翼,极为细心体贴。龙神虽然目不视物,嘴角眉梢却笑竟盈盈,满是温柔欢喜。
拓拔野心中大为温暖,暗想:祸福相倚,苦尽甘来,娘亲双目已盲,却因此找到了终身所托,对她来说,这可比当龙神、得天下要快乐得多了。不知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功成身退,和雨师姐姐携手白头?想起雨师妾,胸膺若堵,又是一阵锥刺地酸楚怅惘。
天色越来越暗,山头上亮起一道闪电,雷声滚滚。过不片刻,狂风大作,树枝倾摇,长草贴地乱舞,“沙沙”声中,又远远地传来一声凄寒诡异的号角。
众龙鹫惊啼扑翅,直欲冲天飞起,群雄纷纷拽紧缰绳,将它们从半空硬生生拉了下来。
“流沙仙子!”拓拔野一震,又惊又喜。从这号角声来辨听,当是洛姬雅的玉兇角无疑。难道这般巧,她竟也在附近?
众人听说是那杀人如麻的妖女,尽皆凛然,惟有少昊拍手笑道:“妙极妙极!这小妖女是拓拔太子的姘头,有她在此,缚龙神的‘万仙蛊’就不必上昆仑请晏国主救治了。”
缚南仙冷笑一声,道:“区区蛊虫能奈我何?我上昆仑,是见我的乖媳妇儿西陵公主去的,可不是找那九尾妖狐。小妖女治不治蛊,有什么稀罕……”话音未落,心口一阵虫噬剧痛,登时疼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而出,剩下地逞强话语再也说不出来。
原来四日之前,东海大战之际,蚩尤便已和晏紫苏前往昆仑,亲自为纤纤送礼。领军前来的乃是赤铜石与柳浪等人。土族水师原本便十分不济,被青龙舰队与苗军炮舰交相攻击,顿时溃不成军,伤亡大半。
龙族虽大获全胜,缚南仙却身中奇蛊,无药可解,龙族巫医束手无策,拓拔野也未能从《百草注》中找到良方,只好带着缚龙神赶往昆仑,找晏紫苏或灵山十巫解救。
而敖语真双目失明后,禅让帝位,三年来,原本一直居住在落霞岛上,由科汗淮照顾。龙牙侯看尽世间炎凉,早有出尘之心,救转龙神后,更是决意再不管大荒中事,与她散发扁舟,隐居东海。
得闻班照消息,两人赶赴龙宫,再听闻拓拔野述说帝鸿真面,科汗淮倍感震惊担忧,决心前往阻止女儿婚礼,当下与龙神一齐随着拓拔野、林雪宜、二八神人等人连夜赶往昆仑。
为免人多口杂,泄露行踪,少昊亦只带了若草花、英招及十八名亲信骁卫随行,那万千归墟将士则由江疑率领,留守在东海大壑,随时候命。饶是如此,一行三十余人骑着龙鹫飞越大荒,仍不免有些招摇,因此拓拔野特意挑选了荒僻无人的南荒路线。
闪电陡然又是一亮,雷声轰隆,豆大的雨点稀稀落落地砸了下来,很快便越来越密,如白箭纵横乱舞,水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