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雄哄然,惊骇无以。
朝阳水伯修成八极大法后,接连击败金神、断浪刀等顶尖高手,已被各族视为超越烛龙的第一大敌,岂料这凶狂不可一世的魔头遇见拓拔野,竟像成了泥捏纸糊,被他一动不动便打得落花流水,大败亏输!
但天吴方才为何浑身着火,又为何突然经脉俱断,众人却始终不得其解,唯有蚩尤、白帝等寥寥几人猜出其中端倪,暗地里为拓拔野捏了一把冷汗。
天吴虽修成了八极大法,受体质所限,吞纳来的五行真气却仅能“消化”十之一二。尤其土、火两属真气,所能吸纳者更是少之又少,余者唯有暂时贮藏在气海和奇经八脉之中,慢慢逸散。
拓拔野寄身其内,眼见无法完全控制他的肢体,强攻不得,索性改弦易辙,先以“潮汐流诀”改其经脉,再以“三天子心法”转换八极,令他真气瞬间岔乱;再依照五行生克之法,顺向激生出强猛无比的火属真气,以火生土,以土克水。
三管齐下,果然大奏其效,顷刻间摧枯拉朽,将天吴奇经八脉尽数重创。一击得手,拓拔野又立即从其丹田冲回自己肉身。
龙族、蛇族群豪大喜欢呼,纷纷叫道:“拓拔神帝,天下第一!”拓拔野微笑摇头,示意众人安静,寒风吹来,背后一阵飕飕凉意,冷汗尽出,微觉后怕。
从他附体天吴,到震断其经脉,不过短短半炷香的工夫,看似一气呵成,轻松讨巧,实乃凶险无比的生死豪赌。
高手相争,最忌讳元神离体、寄体,稍有不慎,立有魂飞魄散之虞。青帝所创的“种神诀”虽然神妙无穷,但倘若天吴先前未起贪念,不以气旋吞吸真气,而是全力猛击其天灵盖,拓拔野势必魂飞魄散,万劫不复。
此外,拓拔野虽已附入水伯体内,若非天吴恰巧八极贯通,又有八个脑袋可供他不断地穿梭转换,只怕元神早已被天吴逼震而出。
又或者,“潮汐流”、“五行谱”、“三天子心法”等神功绝学,拓拔野缺一不会,无法在瞬间改变天吴经脉,令其真气猛烈相克,经脉尽断,自身肉躯势必被水伯击得粉碎,从此化作孤魂野鬼。
这一场大虽历时最短,却是他平生最惊心动魄、凶险紧张的一场恶战。斗智斗力,倾尽所学,失之毫厘,结局将完全两异。
白帝飘然而出,微笑道:“拓拔太子智勇双全,博广精深,果有神帝之风。寡人无德无能,略通音乐,久闻太子音律无双,借此良机,讨教一二,如何?”
众人哄然,蚩尤心中更是一凛,白招拒寓武于乐,深不可测,通天河畔,以一曲陶埙大战黑帝骨笛,犹历历在目。名曰比乐,实乃比试真气,乌贼真气纵强,终究差了两百年的修为,孰胜孰负,实难预料。
拓拔野揖礼微笑道:“拓拔乡野之音,贻笑大方。陛下肯予指点,求之不得。”取出珊瑚笛,横置于唇,悠扬吹将起来。
其时山顶如削,众人环立,碧虚万里无云,明月如洗,四周雪岭连绵,冰峰参差,雾带迤俪缭绕。狂风吹来,衣裳猎猎起舞,直欲乘风归去。听着那笛声清越,尘心尽涤,更有如登临仙境,心醉神迷。
白帝微微一笑,低首盘坐,双手捧埙,曲声苍凉悲阔,如秋风骤起,千山雁啼,又似万里荒草,摇曳黄昏,将笛声渐渐压过。
山雾弥合,似乎随着埙曲徐徐扩散,群雄心中一阵莫名地惆怅与悲凉,就连空中清亮的月华也象是突然变得黯淡起来。
笛声似乎被那埙声所带,渐转苍郁,回旋跌宕,但又隐隐藏着一种说不出的悲怒痛楚,过不片刻,又突然转急促,高越入云,仿佛天河崩泻,地火喷薄。
众人心中一凛,呼吸如窒,仿佛看见东海残帆断桅,尸首漂浮;仿佛看见寒荒洪水咆哮,万里淹没;仿佛看见赤炎火山,岩浆冲天喷薄;仿佛看见兽骑驰骋,百姓流离失所……仿佛看见这些年来,所有惨烈悲壮的战乱景象。
埙声越转越低,苍凉刻骨,和那激越笛声一高一低,齐头并进。一个仿佛大地黄河奔流,一个像是天空中云彩翻腾,交相辉映,时明时暗。
群雄心驰神荡,听着那埙声,仿佛看见长河落日,万山明月,胸膺郁堵的悲怒之意又渐渐转为苍茫空寥,渐渐远离了那肃杀喧嚣的战场,直想退卧山间松下,漱泉枕石,再不管那世间尘事。
晏紫苏紧紧地握住蚩尤的手,无端端地想起母亲,泪水忍不住又倏然涌出,指尖不自觉地嵌入他的掌肉,沁出道道血丝。在这世上,她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了,什么苍生疾苦,什么五帝会盟,全都无关紧要,她只想永远和他这么相依相伴,白头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