缚南仙脸色苍白,又渐转酡红,复转雪白,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神色古怪已极。
拓拔野怔怔木立旁侧,眼见着那团绿光渐渐消散,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他已经死了,泪水夺眶,恍惚如梦。
他突然记起了六年前第一次上玉屏山拜见青帝的场景;记起了东海之滨的初次交锋;记起了北海平丘;记起了鲲鱼腹中……记起自己从前总和蚩尤一起怒骂这个孤高桀骜的“老匹夫”,但不知为何,每次与他相对,却总觉得莫名的敬慕和亲切……
明月在天,雪山环绕,他的影子映照在冰湖里,说不出的凄冷寂寥。半个时辰前,他有了一个“父亲”,而此刻,又重新失去了。
※※※
天帝峰上,彤云翻腾,低低地压在群雄头顶,被绚光照耀,变换出黑紫金碧的奇丽光彩。时而冲起一道破空气浪,震得霞云涌裂,青空乍现。
众人屏息凝神,悄然无声。除了灵山十巫兀自叽叽喳喳地围着炼神鼎争辩不休外,所有的目光都集聚在了蚩尤与天吴身上。
两人左手各抵住对方要穴,右手神兵相黏,凌空急速盘旋,已僵持了约莫小半时辰。四周的冰石、雪沫滚滚飞舞,绕着二人形成一个巨大的螺旋白柱,不断地坍塌陷入,又飞花碎玉似地离心甩炸,循环反复,越来越高,越来越厚,渐渐地连人影也看不见了。
白帝、刑天、应龙等各族超一流高手神色肃穆,惊讶无已。相距甚远,却可以明晰地感觉到两人的真气浩浩荡荡地穿过八处要穴,在彼此的奇经八脉间急速回旋奔流,仿佛同化一体,分不清究竟是谁吸了谁的真气。
这等景象见所未见,以他们见识之广、修为之深,也猜不出僵局何时可破、到底谁能取胜。
忽听“仆仆”两声轻响,众人低声齐呼。蚩尤衣裳迸炸飞扬,后背肌肤如波浪起伏,青色血管纵横交错,仿佛随时都将爆裂。
晏紫苏俏脸瞬时煞白,指间颤抖,悄悄探入乾坤袋,打定主意,只要稍有不妥,立刻发出蛊毒,暗算天吴。
但转念又想,两人盘旋如此之快,即便她能不偏不倚地打中水伯,蛊毒入体,难保不会随着真气周转穿入蚩尤体内。思绪飞转,心跳如撞,一时竟找不出万全之计。
蚩尤、天吴身险居中,甘苦自知。八极气轮飞旋,越转越快,将二人深埋丹田中的、吞纳而尚未吸化的真气全都卷了出来,仿佛春江破冰,怒洪决堤,一遍遍地汹汹激撞着经脉,烧灼剧痛,几欲迸裂,再这般僵持下去,最后必将两败俱伤,奇经八脉尽数震断。
而此时两人八极相通,气旋周转,已是骑虎难下。
谁若先抽身罢手,不仅会被狂猛气浪当即撞碎骨骼、脏腑,更会被对方瞬间吸干真气,形同废人。是以明知后果凶险,亦只有咬紧牙关,苦苦强撑,等着对方先行崩溃。
真气滔滔,绚光流舞,体内气旋交相感应,卷引着四周冰雪石浪怒旋狂转,越来越急,遥遥俯瞰,竟仿佛一个巨大的、飞速盘旋的太极图案。
隆隆之声随之越来越响,渐渐地,竟连上空的彤红云层也仿佛被那气轮牵引,一圈圈地荡漾起来,宛如旋涡,霓彩流离,瑰丽而又诡异。
白帝眉头微皱,大感不妙,高声道:“两位如此比拼真气,胜负难分,不如一齐退散开来,重新斗过,如何?”
连续问了几遍,两人杳无应答,转速更快,忽听“轰”地一声巨响,整片夜空象是陡然坍塌下来了,滚滚密云奔泻不绝,直冲两人周侧,猛地炸涌起数十丈高,层层推喷,又骤然朝里飞旋收缩。
飓风呼啸,冰飞石炸,五族群雄呼吸不畅,脚下趔趄,似乎被一道道无形巨力朝两人螺旋拽去。
数十人靠得最近,登时腾空飞起,手舞足蹈地栽入那滚滚云层,嘶声惨叫,被那涡旋气浪急卷而入,瞬间踪影全无。
众人心下大骇,纷纷凝神聚气,往后狂奔。但仍不断有人惊呼着翻身飞起,一头冲入螺旋气浪。人影纵横,惨叫不绝,山顶一片大乱。
白帝、西王母等人心下大凛,知道蚩尤、天吴所形成的八极气旋已超出他们掌控,就象一道羊角飓风,势必将周围一切全部卷入,碾成粉碎。唯一的办法,是聚合群雄之力,一齐将二人震分开来。但以这涡旋气浪之势,即便他们联手破入,又焉知不会被吸尽真气?
晏紫苏低声道:“鱿鱼!鱿鱼!”又惊又怕,泪水倏燃滑落,蓦地不顾一切地抄身飞起,朝那滚滚气浪急掠而去,嘶声叫道:“乔蚩尤,别打了!快出来!”龙族群雄想要阻止,已然来不及。
当是时,忽听一声清亮长啸,一道青影从天而降,银光爆闪,仿佛太极鱼线,蜿蜒天矫,不偏不倚地劈入那滚滚飞旋的太极气轮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