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野听她这般一说,心里更是愧疚悲苦,暗想:“弹指红颜老”剧毒无比,常人哪怕中了一丁点,瞬息便已老死。此毒在她体内已经潜伏了这么久,也不知何时会突然发作,倘若我今日走了,焉知会不会还有相见之期?
突然想起神农,想起空桑,想起蛇姥、高九横,想起赤松子、南阳,想到那首苍凉凄恻的《刹那芳华曲》……胸喉若堵,难过得连气都喘不过来。蓦地下定决心,摇了摇头,道:“好姐姐,你的毒一日不解,我便一日不带你离开北极。要回大荒,我们便一起回去,否则便一起终老于此。”
雨师妾叹道:“蛇姥已死,天下再无重生之药,就算我……就算我体内毒性不发,难道你也真要陪我在这又黑又冷的北极呆上一辈子吗?现下战火连天,大荒生灵涂炭,你是新任龙神,又是神帝传人,难道真打算为了儿女之情,罔顾天下百姓吗?”
拓拔野握紧她的手,一字字道:“我娶你为妻之时,便已说过今生今世不离不弃,永不分离。我若连自己的妻子也救活不了,又如何解救天下苍生?”不管她如何劝说,始终摇头不肯答应。
雨师妾怔怔凝视着他,颤声道:“你……你这又是何苦呢?”还想说话,却被拓拔野紧紧抱入怀里。知道再也劝他不住,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泪珠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寒风呼号,两人紧紧抱在一起。远处,漫天极光流丽闪耀,璀璨得象是夏夜的烟花。
※※※
当下雨师妾绝口不提拓拔野离开之事,依他所言,在冰陆上暂居下来,寻找解除“弹指红颜老”之法。
拓拔野将浮冰切割成一块块巨大的冰砖,每铺一块,便在其上泼上一重清水,而后再覆上另一块,如此层层垒砌,很快便盖成了一个玲珑剔透的冰屋,只留下一个四尺来高的狭窄门洞,可以猫腰进入,而后又将雪白的海貂皮制成门帘,遮挡风雪。
两人住在冰屋里,饮冰雪,食鲜鱼,转眼又过了七日。这七日之中,拓拔野绞尽了脑汁,翻遍了《百草注》,却始终一无所获;尝试着用五行真气逼出剧毒,也收效甚微。
眼见着沙漏倾空,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心底不免有些焦躁;想到大荒动荡,龙族势危,姑射仙子又被诬清白,危在旦夕,更不免心如针扎。只是当时当刻,两难取舍,只有先设法医治好龙女的剧毒,再图其他了。
这一日,拓拔野坐在冰屋里凝神翻看《大荒经》,雨师妾忽然啊了一声,又惊又喜,拊掌:“是了!我想起烛老妖当日曾说过,终北国中有一个玄龙山,山上有做子虚峰,峰顶有一株乌有树,树下有一条不老泉,只要喝了这不老泉的水,就能永葆青春,长生不老。当日他没了本真丹时,便想喝这不老泉固守神识,神帝这本《大荒经》既然包罗万象,不知有没有这玄龙山?”
拓拔野脑中电光一闪,登时想起书中记载,确实有座玄龙山,终年为冰雪覆盖,大喜过望,道:“烛老妖博闻强识,又一心想要修炼不死神蟒之身,他如果这般说,断然不会有错!我们这就北上,赶往玄龙山!”
雨师妾嫣然附应,但想了一想,又道:“不成。终北国常年都是暴风雪,寸草不生,更没半只野兽,我们即便不迷路,也得带齐食物,有备前往。不若我们先打点好一切,明日一早再上路不迟。”
拓拔野极是欢喜,点头应允。当下解印出白龙鹿,和它一起捕捞了许多肥硕鲜嫩的鳕鱼,又下海擒杀了几条长毛冰海狸,将它们的皮毛剥制成厚厚的大衣,以抵御终北国可怕的冰风暴。
夜里,两人美美地饱餐了一顿,相拥而睡。不知何以,拓拔野竟觉得从未有过的困乏,但想到明日一早便将赶往终北国,龙女的剧毒也终有可解之物,心神大定,极为放松,不过片刻,便已沉沉睡熟。
迷迷糊糊中,似乎感觉到几滴冰凉的水珠落到自己的脸颊,感觉到雨师妾那潮湿而温柔的吻,似乎听到她低声呼唤着自己的名字,象是在耳畔温柔地诉说着什么。他想要聆听,却什么也听不分明。
他做梦了。
梦见在那层峦叠嶂的青翠山峰上,苍松挺拔,树下清泉潺潺,蜿蜒流转,风景清丽若画。龙女坐在布满青苔的溪石上,双手掬起一捧明晃晃的泉水,仰头啜饮。当她松开双手,双眸明亮,笑颜如花,美得让他呼吸霎时间停顿下来,就连阳光似乎都失去了颜色。
他在梦中笑了起来,胸中也仿佛满是那山野的凉风、鲜花与碧草的清香。她站在风里,衣衫猎猎,嫣然回眸,红发像火一样地燃烧着,突然张开双臂,像鸟儿一样地乘风飞起,渐渐消失在那湛蓝如海的碧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