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渺渺(6)

满头花白的老人声撕力竭地哭号,旁人闻之无不鼻酸拭泪。

他不需像那老太监一样的认祖归宗,不用磕磕绊绊爬过几个门槛,最后哭得撕心裂肺,只为求百年时能入宗祠祖坟。

然而当时他心中也有所动,油然生起感同身受的凄楚,他唯一想还家跪拜的外婆已去世多年,幼年住过的老宅子被夷为平地,连祖宗与外婆的牌位都不知流落何处,而嫁到陈家当小妾的母亲听说得罪正妻,给打了出去,从此下落不明,死生不知。

他已不是何家人,更不是陈家人,最后连魏家人都不是。

生是无根浮萍,死是无依孤魂。

一个人孤零零的飘泊在世,权势富贵亦如浮云,在他看来,那些虚名与财富到底都会成为过往云烟,同样没什么好贪恋的。

所以,他以“渺然”为居处命名,谓之预想的一生——

生的安分守己,活的尽忠职守,死的云淡风清。

可人生总会有些料想不到的意外,例如七王爷不预警的提早返京,并且出现在渺然居。

魏小渺一听侍卫的禀报,马上撇了其他人急忙赶回去,步伐快得几乎要小跑起来,一路上见着的人莫不讶异,大总管向来端庄稳重,极少见他这样仓促疾行。

回到渺然居外时走得都有些喘了,缓下脚步踏进院子,匀好微乱的呼吸,端整仪容,才跨入屋内。

伟岸冷峻的身影跃入眼帘,感到熟悉,又感到陌生。

该说对于这个人,眼睛看的熟悉,但心里陌生。

皇宫说大实在也就四方四角一个天,常行走其中的人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很少和七王爷单独相处,见了面多是隔着他人与数尺距离,真正私下独处的次数大约只有五、六次,包含一年多前的那夜……

宋炜见到他,幽黑的眸中闪动一抹光芒,过于刚毅而显得冷硬的脸似乎柔和了半分,眼神也不再寒如霜雪,暖了一丝丝温度。

“小人拜见七王爷。”魏小渺双手拢袖躬身,隔着一段距离行大揖礼。

“我说过,见我不需行礼。”眼一凛,俊毅的脸又冷硬了回去。

“小人不敢。”魏小渺仍极恭敬的低眉垂首。“小人斗胆,敢问王爷可见过皇上了?”

“还没。”

魏小渺一顿,再道:“是否要小人向皇上通报?”

“不用。”宋炜突然一个跨步走近他。

魏小渺所受的礼教和规矩叫他不能行止慌张,偏闪或后退都是一种不得体的鲁莽,特别是面对上位主子,因此他只能站在原地不动,感受袭来的气息与气势。

“给。”宋炜从怀中掏出一个青色小布包,递到他面前。

魏小渺又一顿,略感不解的看看布包,再稍稍抬头看看七王爷,这才看清他方正的下巴蓄满短胡髭,未束冠的发髻有点凌乱,俐落的玄色衣袍下摆与靴尖沾粘污泥,一脸一身皆是风尘仆仆,不难想像他是如何披星戴月,快马奔驰。

因何如此急赶回京?可是有紧急大事?难道南方诸国又犯境了?或者在楚南遇到难以解决的事?

正一古脑儿的疑惑,甚至不住替他有些着急,宋炜却一把将布包塞进他怀中。“拿着。”

魏小渺不好干涉多问,只得双手接下。“谢王爷赏赐。”

“打开,我要看着你吃。”

“小人遵命。”魏小渺应道,无可奈何的暗叹口气。唉,不管是什么,就算是毒药也得吞了罢。

打开布包,里头又裹了一层细致包扎的油纸,再揭开来,只见一颗颗滚亮小巧的红色果实,虽已不像刚采的那么新鲜,但色泽仍显鲜艳欲滴,护得很好。

“这是……?”魏小渺的眼睛不觉淡淡一亮。

“蛇藤莓。”

魏小渺不由惊讶的眨了眨眼,闪过一丝惊喜,这蛇藤莓只长在楚南的野地荒草中,孩童们多爱摘来当零嘴吃,如果不小心弄断蛇藤,沾染到树汁的皮肤会搔痒难耐,直抓到破皮流血才能止。

尽管如此,红珍珠似的莓果对小孩子的诱惑太大,只要看见有孩子边挠边哭,一张嘴还红红的,就知道那孩子必是贪嘴遭报应。

小时候,他也偶尔会和邻居玩伴一块跑到荒地去摘,沾了几次蛇藤树汁,莓果的味道与那种痒一起刻印到骨子里了。

难道这几颗蛇藤莓,是七王爷快马加鞭的理由?

“吃。”宋炜依旧肃漠寡言,却令人有种好像在献宝的错觉,隐隐带点讨好的意味。

“谢王爷。”魏小渺不再猜测原因,拈起一颗果实,放进嘴里咬破鲜红的外皮,莓汁流溢,漫开记忆中的童年滋味。

蛇藤莓不是珍奇美食,楚南处处可见,味道也不是真的多好,甜中带酸,酸中夹涩,吃多了还会牙齿酸软,想到曾经贪吃而酸倒牙的自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抹弧度,由衷微微的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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