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尽管传来的是一个接一个的好消息,但南槿除了在听闻澄州光复时一度展颜开怀以外,神情中一直都是透着隐隐的凝肃之感,仿佛仍是随时警戒着,准备去处理突发的逆转状况一样。苏煌左思右想,怎么也想不出目前还可能会有什么事情,能够影响到气势如虹的栩王军队逼近京城的脚步。但去询问南槿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笑一笑,淡淡地说一声没事。
随着栩王大军的蹄声渐近,京城里鱼庆恩的手下愈发军心浮动,虽然紫衣骑的巡查一日严过一日,仍然有一小队一小队的兵士乘着夜色潜逃。连在苏煌等三人暂居的小院外监视他们动态的鱼府侍卫也渐渐消失了踪影。
败势已无法挽回的鱼庆恩,显然对南槿将会进行的任何行动都失去了兴趣。
「现在的情况已经再明朗不过了,他到底还在担心什么啊?」苏煌坐在最高的一级台阶上,一面问身旁的无旰,一面看着小院中一株枣树下伫立沉思的南槿。
「鱼庆恩掌权这么多年,有道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宾公子大概是担心他还会有什么出人意料的底牌吧?」无旰压低了声音答道。
「怎么可能?」苏煌立即不以为然地道,「已经兵败如山倒了,要是他还扣着底牌不出的话,那也未免太沉得住气了。」
话音刚落,树下的南槿猛地一抬头,原本一向柔和的目光突然凌厉的如刀锋一般,将台阶上的两人都吓了一跳。
「你说的没错……」南槿的语声很低,却字字清晰,「不可能这个时候还不出底牌的,鱼庆恩什么动作都没有,只能说明那个东西不在他手里……」
「你听见了?」苏煌忙站起身子,「你说的是什么东西?很重要吗?」
南槿在荒草离离的院间小径上踱了几步,神情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闭了闭眼,将头转了过来:「这件事,你原本是不知道的好。只不过你我这一向交往甚密,就算我什么都没说,也会有人怀疑你知道了,瞒着也没有区别……」
苏煌被他这样一说,不由自主地跟着紧张起来,「到底是什么事?非常机密么?」
南槿微微颔首,静静地道:「是。知道这件事的,就算再加上你,世间应该也不会超过十个人。我们原本以为鱼庆恩也是知道的,以为那个东西会保管在他的手里,可是……」
苏煌瞟了无旰一眼,发现他低垂着眉眼,就好似什么也没有在听的样子,心中更是疑惑不安,吃吃地问道:「什么东西呢?」
「遗诏……先皇帝的遗诏……」
苏煌有些不太明白,只是皱了一下眉毛,没有其他的反应。
「其实这只是一件陈年旧事,可是对于某些人而言,却是天下最重要的一件事。」南槿的语调又恢复了原本的轻柔,徐徐道,「我所说的先皇帝,不是指刚刚驾崩的这个,而是他的父亲。当年栩王是先皇后的嫡子,人生得天资聪慧,极得圣宠,早就有了太子的身份,却在先皇帝死前数个月里风云突变,被夺去储君之位,流放北域一处小小的封地,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因为鱼庆恩弄权……」
南槿摇了摇头,「鱼庆恩的确在其间耍弄了一番权术,但最重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个,」他轻轻叹息了一声,目光悠悠,「那是因为栩王……不是先皇帝的亲生儿子……」
「什么?」苏煌一下子惊跳了起来,「这……这怎么……可、可能……」
「这其间的种种宫闱纠葛,外人难知其详。大致是因为先皇后入宫之后,曾与旧日情人有染,生下栩王,而先皇帝一直被瞒在鼓里,多年以后才因故被人揭穿,立时气病在床。但据说他是一位心肠极软的仁君,既念着与皇后多年夫妻的情份,又不忍赐死一直疼爱的栩王,便压下了这件事情没有对外泄露,只有极少的几个亲贵知晓了内情。但无论如何,皇位不能传给无血脉之人,于是匆匆废了栩王储君之位,发配出京。为免后患,先皇帝写下一份遗诏,诏书中说,栩王若是安守封地,自然相安无事,可一旦他有意染指江山,便以此诏废除其皇族身份……」
苏煌觉得背心一阵幽凉,寒意阵阵,不由问道:「栩王一直知道这件事吗?」
「也许是吧。」南槿揉了揉眉头,「先皇帝不久后病死,皇后明白自己未来的日子不会好过,便在儿子身边安置了心腹之人,自己也服毒而死。由于随后便是鱼庆恩掌了权,栩王自然以为……遗诏一定在他手里……如今既然与江北结了盟,总不能让这么大一件事情,先从鱼庆恩嘴里说出来,所以一开始便向叔叔和盘托出,希望确认江北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