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煌不由吃了一惊,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倒是苏大轻轻哼了一声,道:「当今皇上昏庸无道,才造成如今这种朝局,如果栩王不肯放过他,也是有前因后果的,爹爹何必在意他的下场!」
「放肆!」苏沛怒道,「为人臣者,岂可妄议君非!」
「爹,」苏煌想了想,还是道,「皇家之事,暂且不去说他,总之皇上昏馈,老鱼贼卖国,的确不是可保之主啊。爹,穆叔叔,你们到底肯不肯扶保栩王呢?」
两位老将军默然良久,迟迟没有回答。倒是旁边四个年轻人有些着急,苏大刚被训斥,不敢开口,苏二便道:「自古君王无道,废了另立是常事,有这么难决断吗?」
苏沛瞪了二儿子一眼,却没有说话,穆东风徐徐道:「要说当今朝局,确实令人寒心,可一时之间,心里总觉得不是滋味儿啊。」
苏煌看了看神情怆然的两位长辈,胸口也有些积郁难消之感,不禁略略将头转向一边,谁知视线刚一转移,就看见旁边牢房的中书令康大人,正站在栅边向他招手,愣了一下,便起身走上前去。
「年轻人,你可是从外面传递进来了什么消息?」康大人问道。
「是有一些……可您怎么知道?」
「你刚一醒来,就在牢里动来动去的,必是身负了什么使命,」康大人笑了笑,「我问康舆刚才你跟他说什么,他却说不知道,只好直接来问你了。」
苏煌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道:「也没有别的,不过是因为大人们都是为谋国事被害入狱的,所以外面有很多人希望能为解救大人们出一份力。」
康大人拍了拍他肩膀,轻声问道:「是栩王吗?」
苏煌顿时全身一震。
康大人微笑道:「你不用吃惊,我只是因为进来这些日子一直在想天下政局可能的动向,所以大略有些判断罢了。」
正在这时,粗重的铁链突然作响,牢门被吱吱推开,一队紫衣骑快步走了进来,将拖着进来的一个头发半白的老者朝对面一间牢房里一扔,便出去了。顿时有好几人同时扑向那老者,高声哭喊。
「那是兵部的杨老大人,刚受完刑。」康大人叹道。
这时苏沛与穆东风也走了过来,三个老臣相对无言,脸上都是哀痛之色。
「为什么会受刑?」苏煌极为吃惊,「难道还有什么需要拷问的吗?」
「杨老大人门生遍布天下,多数都在军中担任参将以上的职务,鱼庆恩想让他彻底归服,也好辖治他那些勇武的门生们。」
苏煌怔怔地看着对面晕迷着的老者,不自觉地「啊?」了一声。
「不仅仅是他,这牢里关着的都并非等闲之辈,就拿令尊与穆将军来说吧,朝廷编制的官军中有实战经验的士官们,很多都是他二位的旧部。为将者择君而事,为兵者却只知听从将命。若是放他们二人出去领兵,就算是同一支队伍,战力也会提高不少。再比如说大学士文大人,他的学名与清骨之风是天下士子的楷范,忠义爱民之心更是人尽皆知,他站在谁的身边,谁的王气就会平添三分。」康大人抚了抚颔下胡须,看了苏煌一眼,「小伙子,如果这牢中只是些老朽无用之辈,就不会有人煞费苦心派你进来了。」
苏沛听了这话,不由问道:「小五,你已经把栩王的事跟康大人说了吧?」
康大人挑了挑眉,道:「果然是栩王啊。他当年被流放出京时还是小小少年,如今胸中竟然也有丘壑了。苏五公子,不知栩王所欲何为?」
苏煌有些干涩地道:「栩王希望能得到各位大人的忠心,助他清除奸佞,再整河山。他也一定会竭力营救各位出狱的。」
康大人淡淡道:「天下没有白卖的人情,只怕这份忠心,就是救我们出去的条件了?」
这一点显然是刚才苏沛与穆东风没有想到的,二人都不禁讶异地看向苏煌。
其实从一开始,苏煌就一直在努力避免谈到这冷漠功利的一面,但康大人明明白白问出来,也不好否认,只得默然不语。
「你也不用难过,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康大人环视了周围一眼,慢慢道,「这里关押着的十三个人,此时看来虽然不起眼,但若是给他们条件,每一个人都有可能对朝局产生影响。若是费尽心血耗损人手救了出来,不能收为己用倒是小事,要是他们一味地坚持要忠于当今皇上,那就必定迟早是栩王前进的障碍。栩王如今羽翼未满,又有胸怀天下的企图之心,怎么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这一层倒是薛先生没有提起,更是苏煌根本未曾想过的部分,乍听之下,整个人不由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