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荷塘边,我心中默诵着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想着明代的文人一定会觉得这篇美文又无韵又无律的差劲死了,自己一个人笑了起来。
这时柳径那边来了几条人影。我认出那是即将出阁远嫁的大小姐和她的贴身丫环英儿,另外还有一个体态俊逸的年轻书生。
我静静地坐在柳树荫里没有出声。我当然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按照现代的观念来看这根本算不上能让人吃惊的事儿。
然而让人吃惊的事儿很快就发生了。具体的细节没能看清楚,我只看见了结果:小姐掉进了荷塘。
荷塘并不深,但淹死人的能力还是有的。小姐挣扎着不敢呼救,情郎和丫环完全吓傻了。我叹了一口气,在阴影里站起来,悄然无声地跑另一条路上来。从这个方向出现可以让我在事后解释为起床解手听见了动静,不至于被人怀疑偷窥个人隐私。
我跳进荷塘把小姐拉了上来。作为前校际游泳冠军,救人只是一件小事,关健问题是善后,因为这三个人已经没有哪一个有正常思维能力了。没办法,天塌下来,只好聪明人顶着。我吩咐英儿送小姐回绣楼,自己拉着抖作一团的白面书生从后门打发走。本以为已经了事,可回来时发现那两个女人居然还待在原地等我。凶巴巴地一问,才知道绣楼底下守夜的丫头尽忠职守,起夜时看见门开着,以为自己不小心忘了关,咔嚓锁上了。偷情在外的可怜人儿回不了二楼的香巢,又不敢叫门,只好回原地等我,天知道她们为什么认为等我来会有用。
不过还真有用,我领着这主仆二人绕到绣楼后面,悄悄从暗梯回了房间。小姐从不知道她的闺阁内有暗梯,英儿也不知道。因为这暗梯是供我这种人进出这间美仑美焕的房间的……我每天都要来擦地板。
小姐进内室换衣服,进去之前还坚定地命令我不准走(这时侯倒威风起来了)。整装完毕出来后,小姐颤抖着询问李公子(我猜是指那个书生)是否已安全离开,我回答说走得飞快哩,神行太保也捉不回来了。小姐流下泪来,看样子这位久居深闺、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的确受了惊。我同情这些金丝雀般不自由的小姐们,但不赞赏她们的眼光。干嘛总是喜欢邻院的书生啊?实际上那些书生既没决断也没魄力,只是些酸溜溜的呆子。不知道《西厢记》有无续集,我想莺莺嫁了张生未必会幸福一生,因为就理论分析张生属于那种见不得漂亮女人的肤浅男子。
揣摸着大小姐的心思,我善解人意地保证道:“小姐你放心,今晚的事情我决不会说出去的,女人成亲前总得谈一两个恋爱才不负青春好年华啊。”
小姐感动地扑过来抓住我的手(放开!快放开!男女授受不亲!!),眼泪汪汪地说:“你肯这样,实在是救我第二次命了。我一见你就投缘,不如明日回了太太,调你来我这里使唤如何?”
英儿也在一旁猛点头道:“是啊是啊,小姐出嫁后,身边最好有个能干人儿,我们也可以做好姐妹啊。”
我顿时满面挂上黑线,怒吼道:“你们看清楚一点!我是男人!!”
第二天我才知道自己给自己惹了什么样的麻烦。
为了两个瞎眼的女人一身都湿透,还被缠住没能及时换衣服,虽说这副皮囊还不算娇弱,可也经不起长久的湿气,一大早起来就头疼脑热。
正当我不停地“啊请、啊请”地请人吃饭时,小姐通过她的奶娘点名要我做她的陪嫁。
我万分懊恼地被带去见老爷夫人。老爷没说话,夫人打量我一番,点点头道:“模样儿还生得端正。”
我有些受宠若惊。在明代下人们是没有镜子照的,所以我一直不是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模样,从水里的倒影看来,脸色青青的,面庞还不停随着水波扭来扭去,看不出哪一点端正。
于是我明白我回到明朝是为了活活冻死的,但我没权利说一个不字。一番忙乱后,我随着小姐动身往北走。小姐有十六个陪嫁丫环,八个男仆(其中有一个就是我啦)相随,行李拉了一条长龙,马车也有几十辆,还不算闻府派来的车队。
英儿在路上找到时间就把她所知道的关于闻家的一切都讲给我听。据说闻太师是三朝元老,女儿便是当今宫里品级最高也最受宠的闻贵妃。我没有太多惊羡的表示。在我的脑子里,西宫娘娘和国舅爷根本就是贬义词,这些浪荡公子哥儿的特征就是五毒俱全,擅长的是强抢民女,下场不是被包青天之类的诤臣铡掉,就是在比武擂台上被忠良之后给打死。但这些话是不能说出口的,毕竟我只是个下人,惜命保身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