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绿酒注视他,沉重的问:「小家伙,我只问你一句,你老实回答我,好不好?」
李从紫抬头看向他。
「你愿意和我在一起吗?」问得这样沉、这样重、这样心痛。
李从紫泪水止不住,不偏不避直直迎视他专注的目光,很久、很久,始而发出哽咽的声音,反问:「沈绿酒,你知道你最不可原谅的是什麽吗?」
「是什麽?」
「欺骗。」李从紫水蒙蒙的眸倒映著他的身影,一个字、一个字,慢慢的对他说:「沈绿酒,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欺负我,但,不可以欺骗我。沈绿酒,你可以用任何方式疼爱我,但,不可以欺骗我。沈绿酒,你可以用任何方式拥有我,但,不可以欺骗我……你不可以欺骗我,一点点都不可以……」
千不该,万不该,最不应该的,就是欺骗。
谁说爱情可以精心谋画,运筹帷幄?
用欺骗得到的东西,都是海市蜃楼的幻影。
以为得到一切的刹那,事实上是在刹那失去一切。
苦心孤诣孤注一掷的结果,终究一著错,满盘俱成空?
不,他也许错了,大错特错,可是他们之间不会走投无路,更不会山穷水尽。
沈绿酒默默的凝视著他,默默的,默默的,放开扯著他的手,然後……
转身,走开。
天算不由人算,人算不如天算,好好的一桩喜事最後搞到一拍两散,该说是铜盆撞了铁扫帚,聪明反被聪明误呐。
李从紫跟随哥哥姊姊们离开花信山庄,沉静的往前走,不曾回头。
沈绿酒伫位在远远的地方目送他,眺望令他眷恋著迷的背影渐行渐远,心痛如绞,恨不得不顾一切地把人抢走。
但是不能,一旦这麽做了,就真的要失去了。
今日的分别只是暂时,他绝对不会放弃李从紫。
是他认定的,就是他的,永远不会改变!
楼初云陪伴表弟目送李家远行,把他的挣扎痛楚与决然全看在眼里,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很想说,这局面是你咎由自取。
不过他什麽都没说,只是长长叹一口气,无言拍拍他的肩膀,随後也离开了。
喜婆忠於职责的无心一句话,将所有的人杀了个措手不及,当事人没有一个能冷静理智的面对,雪崩一般根本无法反应过来之前,霎那便已淹没一切。
如果当时没揭发真相,而是沈绿酒慢慢的、一日一日的耐心引导,或许事情就不会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吧。
不过究竟是福是祸,未必已成定数。
想想,喜婆一声「新娘子」即能拆穿的谎言,到底太过脆弱不堪一击,迟早都得面临的灾难,长痛不如短痛也未必不好。
秋尽,飒飒的风由凉转寒。
李从紫拢了拢外袍,拢起一阵淡淡梨花香,神思掠过一丝恍惚,莫名有种空洞的感觉,好像有什麽从身体中生生被剜出来丢弃了。
「小五,同四姊进来马车里坐,别在外头吃风,当心著凉。」李从彤掀起车帘,对骑马的弟弟说。
正想拒绝,李大趋马近前。「进去吧,去跟你四姊说说话。」
「嗯。」李从紫下马,钻进宽敞舒适的马车中。
「来,过来四姊这里坐。」李从彤拍拍身边。
李从紫依言坐过去。
李从彤舒展双臂,将他拥进怀里,说:「还在怪哥哥姊姊们的不是吗?」
摇摇头。「不怪了,四姊,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那麽重的话。」
「唉,说起来确实是我们的错,我们都以为这样对你最好,却忽略了你的想法其实才是真正最重要的,你生气是应该的。」
「我真的不气你们了。」
「好乖。」
第11章
从小,她就一直代替母亲疼爱他、保护他,这是她最疼爱的宝贝,最珍惜的家人。
母亲过世的时候,她七岁,小五才五岁,七岁和五岁在心智上已有很大的差别,已能粗略了解生离死别。
当时,父亲无法接受妻子离世的打击,成日呆滞坐於母亲棺木旁,才十三岁的大哥因此必须代父主持大局,一面忙碌於繁复的殡礼,一面周旋於觊觎李家产业的旁系族亲,尽管父亲仍在,可他已失神丧心,引得有心人虎视眈眈。
十一岁的二哥帮著分担大哥的重担,十岁的三哥必须看护随时可能夭折的体弱么弟,而她,便负责照顾小五。
她还记得,三哥抱著襁褓的么弟,而她牵著小五软软的小手,站在大哥和二哥身後,看著大哥对那些族亲冷声喝道,家主犹在哪容你们在此撒野,我们不认你们这些豺狼虎豹做亲戚,全都滚出去!
从此,他们独立於京城李氏之外,与其他族亲不相往来,後来在他们最困苦的时候,无一人伸出援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