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罢了,灵法师都讲究尊师重道,老糊涂在天门宗辈分甚高,又有周长老坐镇,横竖出不了大事,便由得他去吧。至于萧子瑜,身为徒弟,总要学会适应自己师父的脾气。
萧子瑜在所有人都知道、又所有人都不愿插手的情况下,来到了一座偏僻山峰。
天门宗群山险峻,处处都是羊肠小道、草木难种的地方,此山亦不例外,四面皆是悬崖峭壁,与主峰只有一道铁链桥相连。桥名“登仙”,桥上行走如踏云索,桥下云雾缭绕。过桥后,可见月朗星稀,萤火点点,黑暗中有阵阵奇香扑鼻而来,沁人肺腑。
流萤飞至,旋绕片刻,翩然飞去。
萧子瑜病愈初醒,铁索桥走得晕乎乎的,只觉进了瑶台仙境,偏偏看不清周围模样。
老糊涂伸出手,掏出几张符咒,在空中微微一抖,符咒瞬间被蓝色火光吞噬,化作无数星光,随着微微冷风,向远处飘去。紧接着,星光落处,迸出天籁之音。
“花开当折直须折,莫使金樽空对月……”
月亮之中,忽然浮现数名白衣仙女,云鬓花颜,额贴金花钿,宽袍广袖,衣袂飘飘,她们体态婀娜,或抱琵琶,或吹笙箫,或拿牙板,或提花篮,带着满天花香,翩翩飞来,载歌载舞。
老糊涂击掌问:“有舞岂可无酒?!”
车轮声响起,紧接着,有梳双丫髻的美貌童子,乘着鹿车,踏着星河铺成的道路,慢悠悠地从月亮上驶来,向萧子瑜献上金杯琼液。
萧子瑜看得眼花缭乱,只以为自己闯了神仙夜宴,受宠若惊,赶紧谢过,浅抿半口,酒中带着淡淡果香,口齿留香的他悄声问老糊涂:“师父,这里可是天上?”
老糊涂对他视之不见,却丢了葫芦,再吼:“酒尽!再舞!”
仙女被惊得四处飞散,空余寂静。柔柔月光照射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异域美女,金丝般的卷发打着帘子垂下,湛蓝眼珠妩媚如波斯猫,浑身带满各色珠宝,用赤裸双足快速踏响金脚铃,扭起盈盈细腰,随着鼓点,跳着不知哪里的舞蹈,通身上下都是说不出的性感妖冶。
美女朝萧子瑜抛了个勾魂夺魄的媚眼,勾了勾手指。
这蛮夷女子好不知羞。
萧子瑜自诩思想端正,又兼被六爷爷严肃教育过小孩子在街上不能乱看不正经的女人,否则会被雷劈,所以他很自觉地扭过了头,却按捺不住对这神奇舞蹈的好奇心,偷瞟了几眼。
老糊涂不以为意,他击掌合拍,观了半曲,再叫:“不好不好,换来换来!咦,好像拿错了……”
异域美女骤然消失,天空中风起云涌,云彩中渐渐浮现出一张凶神恶煞的巨脸,紧接着电闪雷鸣,数道闪电直直劈下,其中一道打在萧子瑜旁边,擦着脚背而过,吓得正在走神的他脸都青了,赶紧向老天谢罪,心里却着实委屈——大人逛青楼画舫没事,小孩子偷看两眼美人就要遭雷劈,老天的惩罚实在太凶残了。
雷声过后,风平浪静,万物再次归寂。
老糊涂弹弹指,数盏灯笼在空中浮起,照得四周亮如白昼,山峰顶端面貌才真正显露了出来。
山峰的顶端仿佛被神仙用斧头整齐地砍掉般,是一片平地,上面开垦出数亩药田,有座青瓦白墙的小屋立在中间,屋侧对着几捆尚未处理的草药,屋上悬着块老旧木匾,写的是“瑶台仙田”。
这云端之上的药田,鬼斧神工,人力不可及。
萧子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问:“这是谁开出的田地?莫非是神仙?”
老糊涂丢下酒葫芦道:“据说这是当年神魔之战残留的战场,是不知哪路神仙劈出来的,倒是让我们得了片良田。天门宗地势险要,开垦不便,除了这片平整点的田地外,只余数十亩梯田。”
想当年,正邪不容,生灵涂炭。灵法师们纷纷挺身而出,自发组织成军,为救凡间而战,在不归岩迎战魔军入侵。那时神魔相争,打得山崩地裂,翻江倒海,灵法师们以血肉凡躯投身战场,对抗苍琼女神率领的十万魔军。他们为护苍生,缔造出一个又一个传说,这是何等惨烈壮美、何等荡气回肠。
踏足神魔之战的遗迹,遥想传说中的英雄,萧子瑜有些激动,只想找个地方拜祭一番,方不枉灵修一场。奈何老糊涂没这种英雄情结,他不等萧子瑜激动完,再次将其拖起,进入山间小屋内。小屋里布满灰尘,东西放得很是杂乱,大叠符纸、全新或秃毛的灵笔横七竖八地丢着,金砂朱粉散落,破旧纸鸾丢在角落,处处都是陈旧的污垢,墙角和床底都堆满酒坛子,散发着浓浓酒味,邋遢得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