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宫棣趴在他的身上,头放在胸口的位置,听着那一下下心跳,忍了很久的眼泪一下子全部奔涌而出,一滴滴浸染在绣金的王袍上。
空寂的大殿中只听得见细细地啜泣声,他平躺着看描凤画龙的高栋穹顶,手指摸索着插进爱人的发丝中,胸口隐隐地痛。
发泄般地哭泣了半晌,朱宫棣抬起红肿的双眼,低声问:“他死了……我该怎么办?”声调怯生生的,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凤非离眉尖微蹙,饶是他绝世聪明,冷不丁的,也弄不懂宫棣说的是什么意思。
“怎么办?等琛儿回来,我要怎么样对他说……那个孩子……已经死了?”朱宫棣的手指痉挛般抓住凤阳王的衣襟,语气就像是在求救。
“你慢慢说,谁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凤非离柔声哄着,手臂慢慢收紧,将他发颤的身体搂在怀里,一下一下有规律地拍抚着他的背部。
见到这幼时的冤家,做戏的恋人,朱宫棣的心莫名地安定了许多,靠在他怀里,继继续续,东一句西一句地讲述着,但因为凤非离听的认真,还是大略能弄清楚是怎么回事。
“那个奈奈,真的死了?”
“嗯。因为我实在想像不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他才能逃过此劫。”
“琛棣当真十分地爱他么?”
朱宫棣的眼泪再次连珠般滴下,“都是我不好,如果我不管,就不会出这样的事。现在怎么办?人已经死了,我要怎样才能赔琛儿一个?”
“小宫……,人又不是你毒死的……”
“这又有什么区别,反正是死了……,我明明知道失去最爱的人,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却害得琛儿,要受我当初受过的那种痛苦……”
凤非离用两只手捧起满布泪痕的那张脸,细细地吻去滑落的泪水,喑哑地道:“这件事情,你当然有错,但是相信我,你决不是错的最厉害的那个人……”
“可是……”
“很多人都必须为奈奈的死负起罪责,你有你的那一份,但那只是极小的一部分,更多的责任,应该由闻妃、太后,还有琛棣去背。”
“可是太后是我的母亲,逦荆是我的妃子,琛儿是我弟弟……”
“你还不明白吗?你最大的错误,就是一直想要一个人承担起所有的责任,一旦背不动了,有闪失了,你就会以为是你一个人的错。其实不是这样的,太后也好,琛棣也好,他们都有他们自己必须背负的份额,你是没办法永远替他们背下去的。”
“但是奈奈呢?他又有什么错?当年的柳儿又有什么错?如果错都在我们,为什么是他们在受罚,为什么越是无辜的人所受的伤害越大?”宫棣觉得胸口一阵阵的翻绞,沉郁多年的愤忿之情如开闸般倾泄而出,按捺不住的疼痛感漫延在四肢百骸。
凤非离将滚烫的唇压在他冰凉的额头上,无声地叹息,“世上有太多的事情,原来就是这样的无奈,可怜的孩子,你已经比大多数人都要做得好了……”
“但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呢?为什么不能让每一个人,都远离错误与伤害呢?”抬起头,喃喃地问,虽然并不希翼得到答案。
“傻孩子,你做不到的,试问古往今来,又能谁能做到呢?”
朱宫棣垂下头,手指翻卷着凤非离的衣角。其实这些,自己何尝不了解?只是真的需要那么一个人,明明白白地表述出来,真正的安慰,也就是听另一个人将自己心底的想法说出来,他说对了,心里便会好受许多。听到奈奈死讯的那一刻就已明白,无论怎么做,也无法避免让琛棣接受这一个打击,他必须承受的,终归要到来,怎样的疼爱,也遮掩不了,代替不了。
“记得柳儿刚死的时候,真的不想再活下去,”放软身体,靠上微烫的胸膛,眼睫轻轻地颤动,“我担心琛儿,会不会和我一样,只想着上穷碧落下黄泉,到他的身边去……”
“可你现在,不是已经挺过来了吗?”
“那是因为有你……还有要复仇,可我不想让琛儿跟我一样,失去了爱,还必须生活在恨里……,他能恨谁呢?母后?我?还是逦荆?恨我们只会增加他的痛苦,但如果没有恨,他又如何能够再有生的勇气?”
“小宫,你听我说,放手吧,从现在开始,你放手吧。琛棣二年后回来,你告诉他那个少年死了,这就够了,所有的真相,让他自己去查吧,让他自己决定该怎么做。是要恨,还是要振作,这一切,都应该由他本人作主,幸福与否,不是能强求的。”
宫棣咬着下唇,呆呆地坐在地上,眼睛看着殿角的阴影。凤非离的话,就算是在念台词,也似乎总是对的。事到如今,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希望两年的时光,可以略略减淡一点琛棣心中的爱意,可以让他那单纯的弟弟,增加一分承受打击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