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先生也有严厉的时候,比如中秋节那件事,吴宽等人都受到了惩罚,那根平时用来做道具的戒尺终于派上了用场。吴宽一群人的手心挨了十下戒尺,肿得两天都握不了毛笔。
先生也在课堂上作了深刻的自我检讨,他说读书人首先就要学做人,读书人要有君子之德,其次才是做学问。故从那天起,他就调整了教学内容,在授课之外,每天都讲授一篇德育故事,传授仁义礼智信忠孝善等理念。
后来,杨沐学到四书五经时,从里面读到许多先生以前讲过的道理,不由得感慨起先生的良苦用心。
过了腊八,私塾就要放假。早在这之前,杨沐就听颜宁说了,先生要带颜宁回家乡过年。经过半年的相处,杨沐也知道了颜宁母亲去年就亡故了,家乡还有祖父母在,过年是一定要回去尽孝的。
散学之前,杨沐带给颜宁一双黑色的灯芯绒面的棉靴,鞋面上还绣着漂亮的暗色花纹。这是杨母给颜宁做的,因为她听儿子说师母没了,想到颜宁过冬的鞋袜肯定没准备得那么妥帖,虽然自家也不富有,但是做一双棉鞋的料子和棉絮还是有的。
颜宁拿着鞋子,眼眶有些湿润:“杨沐,你留着自己穿吧。”
杨沐笑了:“拿着吧,我娘特意给你做的呢,她给我也做了一双,过年的时候我们都有新鞋子穿。”
颜宁腼腆地笑了一下:“那替我谢谢你娘啊。”
杨沐呵呵一笑:“要谢,也是我谢你们,先生收我读书,你教我识字读书。”
颜宁也笑了:“散了学,也记得读书写字啊。”
“忘不了。过完年早点回来啊。”离别在即,杨沐还挺舍不得这个好朋友的,他想说,别忘了我啊,但是觉得太不好意思了,说不出口。
颜宁仿佛知道他想什么似的:“嗯,我不会忘了你们的。”
杨沐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个年假杨沐过得很充实,他除了读书写字,也去帮伯父和叔父家拣藕。蓉乡的藕粉是出了名的细腻滑慡,远近闻名。
到了冬天,水乡最忙的事便是挖藕,荷塘的水基本都放干了,人们将埋在泥底的白白嫩嫩的藕节起出来,洗干净,送到集市上去卖,或者卖给制藕粉的作坊。吴家就有这么一个大作坊,制作的藕粉销往菁州各地,颇有一点名气。
年前,在县城药铺学徒的杨林回来了,给他带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和吃食,这是杨沐最高兴的事了,当然,高兴的不是有吃的玩的,而是林子哥回来的事实。林子哥在县城带了半年,模样没怎么变,但是好像瘦了点。
杨沐看着林子哥傻笑:“林子哥,你回来了啊。”
杨林摸了下杨沐的脑袋:“铁蛋长高了呢。”
杨沐嘻嘻笑:“还没有林子哥高。林子哥看起来好像瘦了。”
杨林笑呵呵的:“我师兄他们说这是长身体,抽条呢。”
“林子哥,你在那好不?”
“挺好的,学了不少东西。我会认好多种药了,也在学认字儿呢。”
“那你师傅对你严厉不?”
“师傅要求挺严格的,严师才能出高徒啊。”
杨沐没话了,他觉得林子哥在药铺里过得也许并不那么好,因为林子哥不怎么跟他说学徒的事,只是跟他说在县城里看到的新鲜物事,尽拣好玩的开心的说。
“铁蛋,在私塾里有没有人欺负你?”杨林侧着脑袋问杨沐。
杨沐一说起自己的私塾生活,就开始滔滔不绝,包括自己学了好多字,教颜宁游水,中秋节自己做花灯,去吴村游灯,被吴宽兄弟欺负,又救了吴严,还有先生给他们烧水泡脚的事,全都说给杨林听。
杨林看着他,听着他的经历,眼睛里带着笑意,觉得很高兴,这个孩子已经可以自己应对危机了呢,而且还赢得了那么多朋友。
杨林发现,杨沐说得最多的就是颜宁。“林子哥,颜宁是我在私塾里最好的朋友。他是先生的儿子,可聪明了,懂的可多了。你要是也能认识他就好了。”杨沐不止一次地表示自己的遗憾。杨林笑笑,是有些遗憾啊,颜宁究竟是个怎样厉害的人,让杨沐念念不忘呢。
整个年节,杨沐又成了杨林的跟屁虫,除了走亲戚,两个人都在一起玩,一起去挖藕、摸莲子,捉鳝鱼泥鳅,仿佛又回到了从前的日子。杨林还教会杨沐认识了好几种草药,并教给他这些草药的用途。
不到元宵节,杨林就去县城了,药铺不比别的铺子,过年也有人看病抓药的。杨沐失落了两天,不过很快就高兴起来了,过完年,颜宁就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