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铜石嘿然道:“城主说的极是。常言说‘内圣外王’,烛老妖倒是反其道行之,‘外王内圣’,嘿嘿,厉害。”人鱼姥姥怒道:“为了你们大荒神帝之位,便要血洗东海麽?”拓拔野道:“姥姥息怒。我们既然已经摸清他的如意算盘,那还能让他得逞麽?这麽多无辜性命,决计不能白白牺牲。”人鱼姥姥一顿拐杖道:“好!小子,凭你这句话,从今往後,鲛人国所有军民便听你调遣!”纤纤翻了个白眼,喃喃道:“一共便十几人,调遣起来倒是方便的很。”
拓拔野装做没有听见,笑道:“妙极!”起身大声道:“诸位兄弟,从今日起,咱们汤谷军便与水妖针尖对麦芒,处处对着干,决计不能让水妖的算盘打得叮当乱响!”群雄本就是诸多恶习的草莽,对这与人捣乱之事最是欢喜,当下狂笑着轰然应诺。
蚩尤听得胸怀大畅,大笑道:“妙极妙极。烛老妖从今往後可没好日子过啦。他奶奶的紫菜鱼皮,今日把水妖的十戈军打了个落花流水,瞧他们日後还敢不敢在东海横行无忌。”柳浪道:“这个……只怕不出七日,他们便要卷土重来。”赤铜石点头道:“水妖既已知道圣法师与城主还在人世,而且与我们汤谷重囚合流,必定要全力征讨。何况我们今日一战,已是大大羞辱了他们的脸颜,扰乱了烛老妖部署的全盘计划,岂有忍气吞声的道理。只怕是要大张旗鼓,倾力而出。”
柳浪道:“从这里返回蜃楼城最快也需半月,倘若是人鸟报信,则三日可到。蜃楼城至少有两支水妖水师,若是立即出发,最快十八日後便可到达。”蚩尤见群雄面面相觑,都有忧虑之色,喝道:“来的正好,敢来八百,我就杀他一千!”拓拔野笑道:“正是。我们以逸待劳,又是正义之师,此战必胜。再说咱们还有十八日部署准备哪。到时非杀得水妖片甲不留,全变水鬼!”群雄哈哈大笑,纷纷叫道:“喝酒喝酒。”
拓拔野笑道:“大夥儿别喝的太多,明日可是咱们纤纤圣女的典礼,总不能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为她庆典吧?”群雄轰然称是。蚩尤的心突然咯噔一沉,蓦地想到大荒所有圣女,必须是处子之身,终身不得嫁娶。今日未见到纤纤之前,并未多想此节,只是想到既是独立之城,则必须有圣女,而汤谷中的女子不是凶霸的泼妇,便是妖娆的荡女,惟有纤纤才能胜任这圣洁之位。但见面之後,心神俱震,重未开启的少年情愫陡然如春藤缭绕,不能自已。倘若纤纤果真登上圣女之位,岂不是,岂不是……他猛然甩了一下头,心如刀绞,不敢再想下去。无意间瞧见辛九姑那又是忧伤又是迷茫的眼光正怔怔的望着纤纤。
辛九姑原是金族圣女西王母的侍女,对於圣女二字的含义,谁也没有她来得清晰。与纤纤朝夕相处四年,早已将她视如自己女儿一般。圣女乃是极为尊贵无上的职位,倘若纤纤能成为真正的圣女,那她比谁都要感到荣耀。但身为圣女必须清心寡欲,断绝情根,辛九姑原本就恨尽天下薄幸男子,以为男人无不如此,因此不觉得终身不嫁有何不妥之处。但她深悉纤纤之心,知她对拓拔野早已情根深种,还是孩童之际便魂牵梦萦,生死以系了。是以直到今日,她还未对纤纤说出身为圣女的关节处。瞧着纤纤整晚目光都萦系於拓拔野身上,随着他的喜怒哀乐而一颦一笑,她的心中更为忧虑,极是矛盾。
但她却没有瞧见,在这跳跃的篝火与柔和的月色中,还有一个少女的眼光,也从始到终,没有离开拓拔野片刻。
篝火燃尽,海风微凉。群雄高歌着四下散去,纷纷回房休息。众人鱼也悄然朝海湾中的龙鲸游去。明月清辉,在海面上粼粼荡漾。望着姐妹们在冰凉的海水优美的摇曳,真珠轻轻的摸着尾上那银光闪烁的鱼鳞,心中的忧伤淡淡如这月色。她的鱼尾曲线柔美,素来为姐妹所豔羡,在诸多鲛人国少年人鱼的心中,更是不可触及的美梦。然而她今日却对这美丽的鱼尾充满了莫名的厌憎。尤其当她听到纤纤在拓拔野面前冷冷的说到“终究还是条鱼”时,眼泪几乎便要夺眶而出。那一刹那,她多麽想拥有一双纤美的腿,哪怕是平凡的腿也好呵。
回眸望去,海滩上早已空无一人。远处岛上,灯火辉煌,隐隐还能听见笑声与歌声。她突然觉得自己离那个世界是这般的遥远。轻轻的摇摆,潜入水中,让咸涩的海水冲去刹那之间涌出的泪水。真珠朝着龙鲸款款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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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拔野扶着蚩尤跌跌撞撞的朝他的客房走去,笑道:“他奶奶的,瞧你这般威风盖世,原来酒量也不过如此。”蚩尤适才想着纤纤之事,心中郁闷,与人接连碰杯,终於喝得烂醉。恍惚间听到拓拔野声音,咕哝几声,也不知在说些什麽。过了片刻,竟鼾声大起。拓拔野将他背到屋中,往床上一抛,喃喃道:“本来还想和你小子聊个通宵,现在却要听你呼噜麽?”他摇头微笑,忽然听到有人“当当”的敲着窗子,出门一看,却是纤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