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照耀着四周。
那怪物缠绕着我缓缓滑动,影子投映在石壁上,蜿蜒盘绕,约有四丈来长,似是一条巨蟒。
雪白冰冷的鳞甲从胸前倏然晃过,光泽刺目,还来不及细看,眼前一花,咆哮震耳,只见獠牙森森,红
舌吞吐,一张血盆巨口已将我当头笼罩其中。
许多年以后,我又梦见了那一刻的情景。
冰冷的鳞甲紧贴着我的肌肤,獠牙刺入脖颈,长舌在我的脸上拖过湿湿的唾涎……那曾经窒息得将欲爆
炸的恐惧,在梦里却化作了无边的甜蜜、悲伤、幸福与惆怅。
多么希望时光能永远凝结为那一刻呵,那是她与我最为贴近的瞬间。
我甚至曾想,如果那一刹那,她真将我吞入了肚里,是不是好过后来发生的一切呢?所有的恩怨情仇、
雄图霸业全都在开始时嘎然而止,向死而生,向生而死,至少可以和她同化一体,永不分离。
但是这样的念头在我的心底只是一闪即逝。
我一直记得姥姥所说的那句话,孩子,你生来就是统治这个世界的。山的上面是天,天的上面是星辰,
你要想站在昆仑的山顶俯瞰苍生,就要忍受孤独与寒冷。
当我真正明白这句话时,距离初见她的那一瞬间,已经沧海桑田。
《不周记》第二章 玄婴老祖
初见她的那一刻,她是一条蛇。
许多年以前,在那绿光明灭的山洞里,我被她紧紧勒缠,呼吸窒堵。蛇信舔吮着我的脖子,将涌出的鲜
血汩汩吸入。我浑身酥痹刺痛,想要奋力挣扎,却连指尖也动弹不了。
我一点一点地沉陷入无边的黑暗里,觉得自己真的就要死了。
恍惚中,我听见狂风怒吼,鹫鸟尖啼,火焰劈啪作响;听见海潮退涌,冰雪崩落,那条巨蛇凄烈不绝的
长啸。眼前昏黑,气血乱涌,依稀又听见女子嘤嘤的低泣声,犹在耳畔,然后便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当我再睁开双眼时,已经躺在了海边的乱石堆里。
蓝天,白云。
冰山,碧海。
鸥鸟欢鸣,浪花层层叠叠地卷过我的双腿,涌向胸前,冰凉沁骨。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身在何处、发生何事,心中一凛,伸手抚摩脖子,发觉伤口已经结疤了,浑身
仍在火烧火燎似的疼痛。不知道那条巨蛇为什么没将我吃了,我又如何从洞内回到了洞外?满心疑惑,刚想
站起身,丹田内剧痛如裂,顿时又重重地摔回海水中,金星乱舞。
「喂,你想找死么?你全身上下大大小小一百六十八处伤,再乱动弹,灵山十巫也救不活你啦!」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就像竹叶间筛落的春风,莲叶上滑落的露水。
我转头朝东望去,看见碧浪起伏,浮冰跌宕,她骑在青黑的巨鲸背上,右手斜握着一条长长的蛇鞭,腰
悬龙角,长发、绿裙猎猎鼓舞,冰雪般晶莹的肌肤被阳光镀了一层淡淡的金光,不可逼视。
那一刹那,我的胸口突然象被什么刺痛了,竟有些无法呼吸。
我见过许多好看的姑娘,在我眼里,容颜纵使美丽如花,也不过转瞬凋为春泥,比起不朽的功名霸业,
实在无足珍惜。但她的美却如此独特,无法言传。就象初春早晨,阳光下闪耀的枝头新绿,仲夏夜里,月色
中消融的雪岭冰川。清新纯净,让人不忍摧折。
「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到这里来?」那双紫色的妙目凝视着我,神情无邪而妖媚。大风吹来,缭乱的
发丝遮住了她半边莹洁如玉的脸颊,耳垂上悬着两条碧绿的小蛇,不住地曲弹伸缩。
「喂,臭小子,我问你话呢!听见没有?」她眉尖轻蹙,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仿佛有些嗔恼,说话
的声音却依旧那么动听。
我突然醒过神来,耳根滚烫如烧,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羞窘,张开嘴,想要回答,喉中却依旧只发出嗬
嗬的沙响。
她连问了几声,怒色少消,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梢:「臭小子,原来你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
右手蛇鞭飞扬,「啪」地一声,将我身畔的一块礁石劈成两半,高声说:「不管你是谁,这里方圆三百
里,不管花草树木、人鱼禽兽,全都属于我。你既到了『天之涯』,从今往后,就是我的奴隶。」
奴隶?我一愣,心里陡然涌起怒火,正想反唇相讥,忽听空中传来「呀——呀——」的声音,抬头望去
,那只碧眼龙鹫平张双翼,衔着一枝淡紫色的雪莲,从雪山顶颠急速地俯冲而下。
是姥姥!我又惊又喜,哑声大笑。想起昏迷前听见它的尖啼,越发确信一定又是它救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