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我们就像两条鱼,和四周翩然穿梭的鲨群一起,自由自在朝前游溯。
前方两百余丈外,龙鲸拖曳着渔网,如小山般无声地移动。那五六个少年早已被憋闷得透不过气,无力挣扎
,更不用说和前仆后继的鲨鱼拼斗了。
紫红色的血雾迅速弥漫,景象惨不忍睹。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从斜侧方疾速游来,挥刀劈斩,驱散鲨群,将渔网豁开一个大
那些人如蒙大赦,箭一般朝上冲脱逃散。
隔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容貌,隐隐约约觉得似乎曾在哪里见过。罗沄腾云驾雾似的从鲸鱼背上踏奔而回,
朝他挥鞭劈打。
那人对她的路数似乎了如指掌,微一躲闪,便夺过长鞭,将她拽入怀里。罗沄奋力挣扎,但从那动作来看,
不像是生死相搏,倒像是至为熟稔、亲密的恋人在拌嘴斗气。
我心里一震,突然明白这个人是谁了!罗沄骑着龙鲸,大张旗鼓地出现在南海,又无缘无由地平起波澜,对
这些宾客施加辣手,无非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引出昌意来。
狭路相逢,我心底积抑了十几年的怒火瞬间喷薄。凝神聚气,全速朝前游去。
但他的速度快得惊人。不像一条鱼,更像一只青云直上的大金鹏鸟,眨眼间便抱着罗沄冲出了水面。
等到我和相柳破浪而出时,他们已经乘着苍鹫飞出了十几里外,遥不可追。
我和相柳费尽心机,就是为了除掉昌意,怎甘心让他在眼皮底下跑了?又骑着肥遗蛇,勉力追了足足两个时
辰,直到连他们那小如黑点儿的身影也消失于茫茫天海之间,才渐渐停了下来。懊丧恨怒,无以言表。
经过这一番周折,我暂时忘却了船上听到的种种流言,又重新燃起了对公孙氏的如火仇恨。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暴露身份,我们收起肥遗蛇,假扮成落水的宾客,御风而行,混上了前面一艘驶往穷山
的大船。
傍晚时分,海上金光万里,漫天都是红彤彤的火烧云,迎面刮来的风中带着浓烈的花香,熏人欲醉。
在一片欢呼声中,船舷终于抵达了诸夭之野。
港口泊满了大大小小的两百多艘船。华灯初上,星星点点连成一片,银河似的灿烂映在海里,映衬着远处的
蓝天、晚霞、连绵巍峨的雪山,说不出的明丽壮观。
号角四起,几十个迎宾使骑着鹫鸟,有条不紊地穿梭飞翔,将宾客引上飞车,带往穷山瑰霞峰的贵宾馆。
我早就听说过诸夭之野的美丽,但所有的描绘,都抵不上亲眼目睹的震撼。坐在飞车上,俯瞰着那浮光掠影
的锦绣大地,心里的杀机戾气也仿佛被拂面的暖风融了大半。
瑰霞峰积雪皑皑,云霞环绕。贵宾馆依着山岭连绵而建,金色的琉璃瓦在夕晖映照下,如同一条黄龙,夭矫
于云海之间。
这里原本是鸾凤国的宫殿,自从得知公孙昌意居住在诸夭之野,大荒各族的使臣就络绎不绝地飞到这里,寻
纺公孙轩辕的踪迹。少昊和烈炎为公孙昌意主持大婚,将这绵延六里的恢宏宫殿群,全都征用为贵宾馆。
相柳和我所住的,是西面山崖上的一间。窗外是彤红赤艳的漫天晚霞,和翻腾不息的金色云海。
朝南望去,万丈峭壁如刀斧凿,一直连接到穷山的主峰。据说在那浩渺天地的中央,就是女儿国的北斗七殿
,站在楼阁上,伸手就能摘到星辰。
再朝南望去,透过川流翻涌的云层,依稀可以看见蓝色的大海。世人说穷山以南,海之所尽。那片海的南边
,真的是世界的尽头么?
每个人一生之中,总会有些时候,突然忘记了自己,忘记了自己曾走过的、和想要走的道路。
就在那一刻,我突然感到一阵苍凉入骨的惆怅与迷惘。
短短三个月,从北海的天之涯,到这南海的海之角,穿越了整个大荒,究竟为什么而来,又为什么而往?
那天,相柳倚窗而立,衣袂鼓舞,仿佛也被清凉的大风涤去了心尘。转过头,凝视着我,嫣然一笑,霞光映
照在她的脸上,美得熠熠夺目。
我看到她的笑容,心旌摇动,呼吸如堵,突然想起了不周山上摇曳的女娲花。
如果我不是共工,如果没有遇见罗沄,如果世间万物都可以像这瑰霞峰的晚景绚丽无瑕??????我多么想抛开
所有的一切,将她紧紧地抱住。
但我没有。
那个念头一闪即过,随着窗外的流霞,被大风吹散。
六十年以后,也是这样漫天如火的晚霞,也是这样凌云绝顶的高处,我抱着好渐渐冷却的身体,忽然又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