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一切都迟了。
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振聋发聩。欧阳云海一把拽过儿子往后退去。一时间山体都要坍塌下来。欧阳轩忍不住想,玄霜也狠,当真要把他们,都炸死在山里面么?
没有。尘埃落定后,他们看见,只是那个秘道被炸断了。欧阳轩呆呆的瞪着成堆的山岩,知道,玄霜用家传的火药,把自己隔绝在那个血与火地狱般的木兰谷中,和她的族人在一起,永远不回来了。
“唐家的火药,倒也很厉害……”欧阳云海只是说。
“唐家的火药,是真很厉害……”小谢下意识的拧着手中那个装着陈年火药的荷包,默默思量着。倘若当年唐玄霜多用一点,被终结在木兰谷中的就不止是毒魔唐家,还有欧阳世家一起陪葬了。可是,她究竟没有。她只是断送了自己,给欧阳家留下十几年不能了结的恩怨纠葛。
如今欧阳轩人未老,已是须发皆白。“我要去看看你的母亲。她因我而死,我却把她一个人扔在木兰谷这些年。”那场灭绝唐门的屠杀结束后,欧阳轩悄悄的重回木兰谷。白骨遍野,飘零的木兰花被血污浸染,木兰花树的枝叶上刀痕斑斑。他找到玄霜的尸首,埋在了一棵木兰花树之下,并在树干上刻下记号。欧阳云海很快就发现了儿子的行踪,立刻给他定下了另一位名门小姐。
那一年春天还没过去,圆天阁的老阁主欧阳云海就开始生病了。他每一天晚上都会做恶梦。仆人们发现他在梦中爬起,疯了似的舞刀弄剑。后来就渐渐的起不了床,夏天没过就咽了气,临终前留下话,谁也不准踏入木兰谷半步,否则格杀勿论。圆天阁中悄悄流传着这样的说法,老阁主是被唐家的恶鬼抓走的。新任阁主欧阳轩对圆天阁进行了一番清洗,彻底杜绝了这种谣言。
木兰谷自此成为圆天阁的禁地。在江乡的深山里,一年年花开花落无人管。玄霜留下的孩子,在圆天阁一年年长大,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起过那些清冷美丽的花朵,以及花下掩埋的那些白骨黑血的往事。
九
白发萧萧的背影,消失在秘道那一段茫茫的黑暗中。小谢忽然道:“欧阳觅剑,你为什么不劝住你爹爹,木兰谷里一片火海,他怎么能过去?”
欧阳觅剑眼中茫然。他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了头,抚着从岩壁上拔出的锈剑。过了一会儿,缓缓道:“我猜错了。”
“猜错什么了?”
“本来以为,父亲的死,定然是姑父姑母他们使下阴谋。现在看来,圆天阁主岂是他人可以摆布得了,一切都是父亲自己的主意。……他拿定了主意,要到木兰谷去找母亲……”
欧阳觅剑一把将小谢拉了上来。秘道的出口是在一间屋子里。欧阳轩环顾四周,觉得似曾相识。窗外波光粼粼,他恍然大悟,竟是江思源早先引他过来的停云榭。湖上没有船,整个圆天阁内十分宁静,仿似人都走光了。远远的湖那边,传来隐隐的风声。
“欧阳觅剑——”小谢忽然嘻嘻一笑,“这一回你可得求我了吧?”
她说的是用她的轻功助他渡过水面。欧阳觅剑想了想,微微一笑。自从江柳儿死后,他这还是第一次露出笑容。
十
圆天阁的光风堂里,重新布置起了已故阁主欧阳轩的灵堂。火灾之后,人们发现棺木并未毁坏,现停在光风堂大厅的东北角上,灵柩前拉起了一道雪白的幕布。淡紫色的轻烟从白幕中泄漏出来。
天气越发的冷了。冷雨零零落落的滴下来,堂中弥散着挥不去的潮气。那雨水滴在手心里,方觉出格外冰凉。原来是细小的冰珠儿,簌乎融化了。
因为有了丧事,红漆的大门被打开了。从门口一路进去,用白布和粗大的长毛竹竿搭起了长长的丧篷,从门厅直至大厅。各式各样的江湖人,纷纷从这丧篷下面穿过来。这些都是远道来奔丧的,代表圆天阁势力与交情所及的各个大小门派。这些人一面掸着身上的水珠儿,一面尽量做出镇定自若的表情。圆天阁是南方特别是湖湘一带势力最盛的组织。然而最近一个月里,阁主欧阳轩暴死,阁中内乱,大公子出走的消息亦不胫而走。只剩下了多年不露面的女儿女婿出来料理。那些嗅觉灵敏的,急急忙忙赶到汉阳,怀着看圆天阁的热闹心思的也有,更有人想着能趁乱捞一把也未可知。虽然福建林家二公子林落一向深居简出,多数人并不知深浅。但大家都心照不宣,圆天阁的辉煌时代,怕是到头了。
此时,林落夫妇一身缟素的立在“光风霁月”牌匾下面,彬彬有礼的招呼着客人。两人的脸上,都轻轻地笼着一层忧色,显得温文尔雅。一时间那些悼客也被两人的气度震慑住了,厅上一派肃穆气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