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晃神间,忽然觉得肩头被重重一按,疼得骨头都要断掉。左冀怒目而视,却见这姓陆的缓缓俯下身来。他这才想起自己的处境,一阵战栗滚雷般地经过,登时僵得同身下的冻土一样。
两人已近到鼻息相接,陆教主忽然顿住,静了片刻后开口:“你怕不怕我?”
“怕。”左冀应得既快又诚恳。
“以后我再踩塌你家屋子,还敢不敢讨债了?”气息喷到脸颊唇边,左冀有些别扭地缩了一下。
“不敢。”忍气吞声。咦,再踩?
“随口叫我的姓名,嗯?”
“那叫你啥?”左冀疑心大起,这被药迷了的人怎么东问西问的?
“叫我陆大侠。”陆行大直起身形,跨坐在左冀身上,负手昂头,一脸正气凛然,俨然一副迎风而立的侠客模样。
左冀大怒:“陆行大你根本没中毒是吧?作弄我很有意思么?”话音未落,肚子上便挨了重重一击,疼得说不出话来。
陆教主瞅瞅自家拳头,满意地点了点头:“我早就想如此了。”
左冀气结,好容易缓过口气来,正想挣扎起身,陆行大却又按住他,语带疑惑:“怪哉,我中的是春药,怎么打起人来了?再来一次罢!”
重新俯下身来,气息相闻:“你怕不怕……不对,你仰慕我多久了?”
左冀见他举止言谈非比往常,先前又晕过。要说没中毒也不对,可中的同一样毒,怎么两人行径截然不同?
此时左冀双手得空,已经摸到同样摔到草丛中的那把宝剑。见陆行大凑近问话,神色毫无防备,一边为了分他的神,信口答道:“打那次……”
一边举起剑柄,重重砸下。
陆教主被砸了个猝不及防,象填满粮食的麻袋一样倒了下来。
左冀揉着磕到的额角,推开身上这人,站了起来。然后握牢宝剑,用脚踢了踢他:没反应,看来是真晕过去,不用再补一下了。
瞅瞅不远处的破庙,再想想身后还没见着的追兵。要把发疯中的陆教主丢下,左冀还有些良心难安。稍微活动下筋骨,他认命得抗起人来,继续赶路。
夜色中景物难辨,道路迷离。也不知走了多久,又绕了两圈,终于来到山崖下。
到了地头,左冀才想起一事:在崖上虽然事事熟悉,可是这山下的绳索藏于何处他却是不知的。原先他上崖时,是被陆行大掳上去,下山又是同唐歌逃出来的。匆忙中还识得方向已是不易,那些细琐之处,实在无暇关心。现在又是夜半时分,要找也没个头绪。
瞪一眼被丢在枯叶堆上的陆教主,左冀烦恼地挠了几回头发,又来回转了几圈,想了下姓陆的若发癫如何应对,最终还是打定主意叫醒他。
摇晃了陆行大两下,不见动静。左冀想起方才挨的那拳,登时恶向胆边生,抬起脚来就朝他踹去。这虎虎生风的一脚,眼看就要碰到姓陆的衣衫时,眼前之人却忽然失去踪迹。
可左冀要收势却是来不及了,脚下踢空,身体也不由向前倒去,重重摔到枯叶堆中。挣扎中陆教主声音从背后幽幽传来:“这江湖上,原来也没几个可信之人。”
装神弄鬼!左冀揉搓着晃疼的胯骨,翻过身来忿忿道:“你赶紧寻出上山的绳索来,上崖再说。”
教主大人此时颇有些抑郁之意,听罢也不多话,顺着石壁摸了两下,便不知从哪里揪出一根绳子,顺手扯了三疾两缓的摇铃,然后就丢开手,一撩衣襟,坐到左冀身边来。
左冀见他靠近,寒毛早就竖了起来。但陆行大却不来罗唣,只是手按住膝头,昂首向天,望着残月繁星发愣。左冀见他难得正经,也稍稍放下了心,随着他目光向上望去。这半日的折腾,到此时方才稍稍松了口气。
过了片刻,就听陆教主缓缓开口:“左冀你看我如何?美色当前,坐怀不乱,称得上是正人君子罢?”
左冀“腾”得一下便跳了起来。
正你大爷!美色?这里除了他就是自己,居然说什么美色,呸呸!敢情这人还在发癫。
他是再也不敢同此人坐在一处,生怕等会姓陆的当大侠当腻了,再重新玩起中春药的把戏。转身跑到崖壁旁,专心侯着消息。左冀心中焦急万分,却不敢流露出来。
等了盏茶时候,依然不见上面放吊篮。按说此时虽然是深夜,可铃声清脆,即便是李叔李婶不觉,石护法也早该听到。怎么这半日都没动静?左冀情急之下,又去拉了两次绳索。
陆教主倒也算安静,只是发表过几次看法,诸如“你便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也不能乱我心智”、“今日江湖,处处险恶”、“左冀你可当我是好人?”之类。左冀只当他发癫,不理会这深沉又正派的大侠。被他问急了,便随口应上一句,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