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有什么意思?”张家和怒气不减,钟云从自小到大,也没见他发过几次火,一开始还是有几分惧意的,不想父亲又气哼哼地加了一句:“你信得过他,信不过我呗!”
这句话让钟云从没绷住,忍不住笑了出来,见张家和瞪他,他笑嘻嘻地看了回去:“您还说我是小孩,我看您才幼稚……这是在争风吃醋吗?”
张家和又是一怔,随后脸上有些挂不住,伸手要敲他的脑壳:“臭小子胡说八道什么呢?”
钟云从偏头躲开,顺便配了副贱兮兮的鬼脸,把他爹原本消的差不多的火气又给搅起来了。
“……我看你个小兔崽子不揍不行了!”张家和作势要揍人,可惜钟云从早就摸透了他这雷声大雨点小的性子,不慌不忙地卖起了惨:“爹,我还病着呢。”
果不其然,张家和扬起的巴掌又放了下去,摇头叹气:“我真是把你给宠坏了。”
钟云从听到这话,心里一动,肖隐的面容在脑海里倏然闪现,他迟疑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爸爸,我真的……是您的儿子吗?”
这个问题对他来说真的很艰难,但,迟早都是要有个答案的。
张家和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而后渐渐隐去。
原本缓和下来的气氛,登时又沉重起来了,如同一块吸满了水的海绵。
张家和瞥了他一眼,眼神十分复杂:“你都知道了?”
他的反问让钟云从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尽管早就有了猜测,但在亲耳听到张家和的证实之后,还是令钟云从低落不已。
张家和亦是面色凝重,他长声喟叹:“既然你知道了,我也不瞒你了,是,你并非我亲生子,而是我收养的孩子。但我一直将你视为亲子……我希望你明白这一点。”
“我知道的。”钟云从花了半分钟左右的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再抬起头的时候,表情已然平静了许多,他勉强牵起嘴角:“现在突然间说谢谢是不是太突兀肉麻了点……这样吧,我们先聊点别的……我还有些疑问,请您为我一一解答。”
张家和颌首:“你问吧。”
“我是梦川人吗?”
“是。”张家和答的很干脆,顿了一下,又添了一句,“我也是。”
“我在病毒爆发之前就出生了,对吗?”
张家和这次沉寂了一下,才缓缓点头:“是。”
“那为什么……”钟云从的尾音发颤,“只有我们两个逃了出来?”
张家和缄默的时间变得更久了:“因为我想保护你。”
钟云从没料到会是这个答案。
“为什么?”他声音干涩,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我又不是你的……”
张家和抬起手阻止了他剩下的话说出来,他叹了口气:“原因很简单——我对你心怀愧疚。”
钟云从怔忡了一下,旋即好几种猜想如急电般辗转而过,譬如,肖隐的死。
包括“失乐园”病毒本身,以及后边那场劫难,这些都跟他脱不了干系。
钟云从无意识地攥紧了手,可手上却是蓦地传来热辣辣的刺痛,他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了眼,手背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了个红色的疱疹。
他粗略地扫了眼,没有放在心上,注意力重新回到张家和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将一连串的疑惑宣之于口——“我是谁?您又是谁?当年的‘新星’工程究竟是什么?‘失乐园’病毒究竟是怎么回事?请您把所有真相都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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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则越来越恐慌。
在服药后的第三天,那些消退的症状,又卷土重来了,而且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宗正则其实对这件事本身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因为他早就知道没有哪种药能够治愈进入发病期的人。
可他怎么也想不到,那种药在暂时的压制过后,竟然会引起反弹,甚至是反噬。
他确定不是错觉,今天早晨起床后,不仅生理上的症状全都回来了,连狂躁沉郁的精神状态也跟着回来了,而这才是叫宗正则胆寒的事。
他再次用自残的方式,才暂时阻断了自己强烈的施暴倾向,一双手鲜血淋漓,根本找不到一块好肉。
他将病房的门封闭起来,瑟瑟发抖地缩在床尾,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矮柜上的那盒药。
他已经被种种病症折磨了大半天,但他还是没有吃药。
万一吃了,下一次药效散去之后,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宗正则犹如一个极度干渴的人,而那盒不起眼的药,则是那杯斟酒,剧毒却诱惑。
他艰难地把视线移开。
不行,会被毒死的。
他不停地对自己说,可心底却是一片空洞——光靠自己捱,能捱过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