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切都跟她所预料的一样。在听任九头鸟将自己带进山里后不久,铘便没费太多力气,很快杀了那头妖孽。
但令人意外的是,那只出现在村里的九头鸟,却并非是九头鸟的本尊。也完全没有料到,那个在村里宁可自己去赴死,也要将她给放了,并口口声声要她带着铘赶紧离开那村子的李公子,竟然也并非是李公子的本尊。
他竟是那只九头鸟所化成的一个傀儡。
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被调包的?
是在她昨晚被李老太用夜飖的烟迷倒之后,还是从最初山洞里遇到时,他就已经不是李公子本人?
但九头鸟化作李公子的模样待在李老太的身边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放了宝珠又以死诱使她进山又是为了什么……
种种疑问,却因着铘在吞噬了从‘李公子’体内冲出的那股魂魄之后所突变的行为,于是对宝珠来说变得不再重要。
眼下她只想知道铘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是什么令他突然间显了原形,又如同逃一般匆匆地从九头鸟的巢穴里冲了出去?
于是一路紧紧跟着,却不敢开口去叫住他,只无声追踪着他经过时所留下的痕迹跑进山林深处,那样也不知跑了有多久,终于在一道山泉处,见他停了下来。
他身体已恢复了人形。
但不知为什么将整个身体都泡在了那道山泉内,他在水里剧烈地发着抖,一边不停地用水浇着自己的身体,一边又似乎在自己身上拔着什么。
用力地拔……用力地拔……
见状终于按捺不住,宝珠几步奔到他身边大声问:“铘??你怎么了??”
话音未落,她被自己眼睛所见给惊得一呆。
片刻后一把将他那只正试图淹没到水中的手拉到自己面前,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那正不断衍生出来的东西,想问,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将一口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以致连肩膀都不由得抖了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
便见铘原本被天刃所伤的那条手臂上,那条深入骨头的伤口内,正不停朝外涌着一些绿色的东西。
细看,却竟是夜飖的茎藤。它们仿佛吸足了养料般飞快地生长着,自铘的伤口内伸展而出,沿着他手臂盘旋而上,如同一道道经络,短短片刻间就将他整条手臂给缠得密不透风。
他试图将它们扯断,从自己体内拉扯出来,再仍进喷涌的泉水中。但一边扯,一边自断裂处那些东西又恣意地生长了起来,因为麒麟的血对于它们来说,那无疑是丰盛到极致的养料。
于是不多久铘的手便无法将它们扯动了,甚至连立也立不稳,在一阵剧烈的撕扯之后,他以着一种无比震怒的神情朝宝珠看了一眼。
随后他一动不动了。
无论宝珠怎样喊他或者推他,他始终站在水里一动不动,怒睁着一双眼看着宝珠,那目光如刀子般锥得宝珠脑中一片空白。
半晌突然一跃而起一把自掌心中抽出一道火焰般的光来,她转身便要朝九头鸟的巢穴处跑去。
但随即一咬牙,又将那光狠狠朝着掌心内刺了进去。
刺入时是极疼的,疼得仿佛掌心从此会散裂开来。
这便是拥有这件东西的代价。
所以无论怎样,铘总也不愿意她使用它。
思及此,忽听山下一阵鼓乐声起,吹吹打打,似乎是谁家娶亲。
但谁人家里会在夜半时娶亲?
当然,除了双驼村的人家。
莫非他们又要将谁家的儿子送上山了么?
宝珠回头望向九头鸟的巢穴。
那里一片安静,亦一片漆黑,连一丝雾霾也没有。
如此狡黠的一头妖物,深藏得滴水不露,竟然不单骗过了自己的眼睛还在铘的身体里种下了那样一种东西……
于是不由再次捏紧了掌心。
片刻,又慢慢松了开来,随后将铘从水中用力拖出处,再咬破手指,转身凌空对着山林处画了个“疾”。
不多会儿,林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随后,一匹黄骢骠得得地从林里跑了出来。
一路到了宝珠身边,她将铘朝马背上拖了上去。
欲待也上马时,忽听见林里飘来低低一阵声响:
“呜……呜呃……呜呃……”
忽远又忽近,如同老妪哭泣般的声响。
但仔细听,却又仿佛是种笑。
难听至极的笑,听得宝珠心头的火再次灼灼地窜了起来。
但又被她用力按捺了下去,随后猛一纵身跳上马背,在马蹄上狠抽了一巴掌:“走!”
马吃痛一跃而起,朝着正南方疾步而去。
到底是所谓的千里马,不出片刻便在那山路上跑得没了踪影。
直至连马蹄声也不再听见,一个老妪从林中慢慢地走了出来,走到泉水边,捞起水中被铘扯下的那些夜飖枝轻轻抹了把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