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气闷,一张脸红红白白,终于忍气吞声的、恨恨的道,“何等大业?至最后妖孽横生、人间大乱,这便是你想看见的?”
她抬眼,那双眸子似乎与伊耆画中人的眸子合为一体,若月射寒江,“我以为,成妖并非本愿,其心亦非本愿。人之活在世间,本就命薄。不匡扶正义也当不能为祸人间。苍术在世,不也是为了治病疗伤之用?”
良久,白字崖的眼都一直直视着她。
在你看我、我看你,谁能坚持愈久的持久战中,朝露终于觉着这眼睛有些酸涩,她微微眨了眨眼,便看白字崖笑了。
他持着一个颇为温婉的笑,“露儿姑娘,是你赢了。”
朝露颇有些瑟缩的向后靠了靠,贴着墙边,她当然有些不信,这便劝服了眼前这位神神叨叨变幻莫测的男人。
所以当他伸手抓住她的胳膊,嗤笑着,“露儿姑娘,我带你逃如何?”
“等等,原先也就是你抓我,怎么变成你带我逃?你又在诓我是不是?”
白字崖再笑,两眼眯成一条线,“姑娘你在说笑了。成大业者不拘小节,我恰好被姑娘你的胸襟所迷惑了,不过不太想送你入虎口而已。虽我也不太知对方究竟想拿你怎么样,然则白某送去的诸多人都不太有好下场,如是而已。”
“你有这善心?”朝露不太信。
白字崖摊手,“你不信?不信那我们连夜上路。”
顺手揪住此人的衣服,管他是演戏也好,是真心也好,好歹也得赌他一把。
“信,我信你。”一张脸哭丧着,倒极像是要入了刑场的感觉。
她自然是怕白字崖再玩她一次,比如装失忆,比如让她纵马狂奔再突然降临,比如边装着天真边掐一个小妖冥教她又疼又痒的,所以颇有些嘲讽的问,“信你……白公子能将控制我一身修为的法术给撤去吗?还有那教人又痛又痒的妖冥……”
难怪叫妖冥,真是要命的东西。
她心道,不过是说说,做不得真,谁知道此人是不是又在戏弄他。
他比夙白还可恶。所谓妖孽……所谓妖孽啊……
她都能想象到当年的伊耆,面对这样一个泼皮无赖,是何等的绝望啊。
白字崖哼了一声,居然起手掐诀,一道白光“啪”的一声凭空闪动,就见一只蠕动的小虫儿飞到了白字崖的手中。
小虫儿浑身透明,虫身上有双翼,在白字崖面前飞着,而后他的手紧紧一握,朝露以为他要握死这只小虫,不觉惊讶的轻叫出声,“这就是小要命啊。”
“要命?”白字崖笑出了声,他铺开掌心,一条红线再度出现在掌心手纹处,然那只小要命则不见了踪影。
朝露不待去寻小要命,伸手向前,试图去召唤自己的无形剑,谁料依旧是浑身虚软,一手在空中虚抓了几回,也不见无形剑的剑体出鞘。
不觉跺脚,“可是我身上还是一点力气也没。”
白字崖叹气,“这就毫无办法了,我当初施法的时候……是照着半个月施的……”
“你……”
“来,为免夜长梦多,我先将你送回到你那些男人那里。”
“等等,什么那些男人。”
“废话真多……走……”
“可是……”
你变的也太快了吧。这话朝露没有说出口,她怕此人一个不爽快便立刻又变了个模样,到头来吃苦的还是自己。
白字崖都能感觉到此女子下句话的尾音会落在哪里,他不自觉的笑了笑。
曾经有一个人说的话与她很像,就在他决意离开百草园时候,他站在百草园外,此人却不能出来。
但他依旧追了他足足到山脚下,一阵惊雷从天空就将他劈了回去。
“苍术,为人为妖不过是一念之隔,为妖又能如何?为人又能如何?何苦为此事如此纠葛?”
那年的苍术,一身青莲色,却干干净净的。同样白雪皑皑的长留山,却不能教他长留。
他能感觉到沸腾在心中的一股邪念,时时刻刻的在惊扰着他,夜不能寐。
“哎……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伊耆……为世事苦,为禁锢苦,众事皆苦,不若随我闯荡出这长留山,换得三分自由。”
“不论是不是你的家,都莫要出世乱人。苍术本是济世救人的药草,即便是成了妖,也不能悯了人性……你莫要胡闹了,回长留山吧。”
苍术望着一片白茫苍山,咬牙说,“你都不敢出了长留山,还好说让我留下,长留山有何好?”
“你明明懂的……”伊耆的手僵在原处,他换做苦笑,“你陪着我在此受罪不说,还染上了邪气不散,终究是要怪我。可你这一走就真的无回头之路了,不若长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