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压抑着深吸几口气,只觉得体内滚烫如沸,可又偏偏说不出话来。
凤昭明不说话,台下的弟子各个大气也不敢喘,生怕会惹怒仙尊。
偌大的朱明仙殿,一时间死寂沉沉。
还是清风、明月见凤昭明沉思的时间太长,上前询问原因。
凤昭明双眉紧蹙,良久,他道:
“……还是请束忠仙君过来,将这几位弟子带走。”
“是……敢问仙尊,尔月师弟如何安排?”
“将他带到攘邪阁。”
“……”
那一瞬间,清风、明月震惊的心情达到了顶点。
攘邪阁乃是凤昭明成尊之前的住处,后成为仙尊的寝宫,外人不可进入。
上一个能进攘邪阁的人,还是故去的百忍宗主。
昭明仙尊又是看出了尔月什么名堂,能叫他如此动容?
但凤昭明没给两位道童询问的机会,他长身而起,将凤端抱在怀里,而后一震衣袍,从朱明仙殿飘然离开。
不久后。
正阳仙宗,攘邪阁内。
因昭明仙尊本人喜静,攘邪阁外布有隔绝鸟兽的阵法。
平日里,这座仙家阁殿悄然无声,连一丝一毫的人气都显现不出。
今日,有个看上去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修士,孤零零地站在攘邪阁门外。
他抬起手来,似乎是要敲门。
然而手指距离阁门只有一寸之遥时,修士又停下了。
仔细一看,便能发现,他的手指在微微颤抖。
少年修士在阁门外,迅速整理了一下着装,又清了清嗓子。他深吸口气,似乎下定了很大的决心,复又抬起手来,“咚咚咚”,轻敲三下。
“进来。”
屋内,有一清朗男音传来,犹如晨曦薄雾。
尔月应了一声,伸手推开房门。
便见攘邪阁内,有一直接地面的通天长窗。
与其说是窗,不如说是另外一扇大门。
此时长窗尽敞,清风袭来,将昭明仙尊乌发吹动。
浮云蔽日,凤昭明独自一人盘膝坐在窗边,融入在栏槛雕楹之中。
他脊背挺直,竟似能有擎天彻地般的神通,全然便是凡人口口相传的得道神人。
尔月不由怔住。
直到那双仙人明目轻看过来,尔月方才低下了头。
凤昭明不动声色,轻声道:“坐。”
待尔月坐下后,凤昭明仔细打量他的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又推了一盏茶过去。
便见茶杯里乃是一团细若丝线的蓝茶,将茶水浸得蓝盈盈,茶香扑鼻。
“众人皆以紫茶为贵。”
凤昭明垂下眼帘,好似躁动般,右手食指不自觉地在桌上轻轻叩动:“尔月,在你看来,蓝茶如何?”
“……回禀大人,此茶清香四溢,色尤透亮,茶水好似稀蜜般,当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好茶。”
“……”
凤昭明长身而起,面朝长窗。
看着攘邪阁外深山屹立,顾绝峰岑,川泽粼粼,仿佛那一日银河倒泻般的滂沱大雨,已经是前生之事。
——十八年了。
凤昭明吸了口气,长袖下瘦长的手掌握紧成拳,良久,他才开口道:
“本尊考量你三个问题。若你皆能答出,本尊便破例收你入门。尔月,你言下之意如何?”
尔月连忙起身作礼,惶恐道:“仙尊大人乃是正阳仙宗四位仙尊之一,弟子绝不敢奢望高攀——”
“本尊有一幼子,单名为端。”凤昭明表情淡淡的,不理会尔月言语,打断他滔滔不绝的瞻仰之词,开门见山道:“它胡闹顽皮,身体却颇为虚弱。无论本尊如何小心在意,每隔一年,凤端便会大病一场。何解?”
尔月微微怔住,半晌,轻声道:
“……听闻凤端诞生时月数不足,乃是仙尊大人您施展逆天仙术,为其强行续命。这样的孩子生而亏损,应当……应当离母体越近越好。若是贪玩跑远,想走出正阳仙宗大门,恐怕尚来不及到擎天之柱山脚,便会病倒了。”
凤昭明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道:“第二件事,则是端儿时常口吐污言,不堪入耳,屡教不改。”
“敢问是何污言?”
凤昭明张了张口,似要言语,但终究也没能说出话来。
“此言是凤端从何人言语之处习得?”
“大抵是千晴说过,被它学了去。”
尔月道:
“既如此,仙尊大可不必担忧。凤端多半是要吸引你的注意,故意为之。下次它再满口胡言,你便用竹板抽它屁股,日后便可清净许多了。”
凤昭明皱眉,轻叹一声,道:
“……时至今日,我子凤端仍无法化为人形,口中能言的话语也是寥寥无几。是本尊害它诞生后,无母照看,险些丧命。又怎能对它动手?便是它说些污言秽语,本尊心中,也是只有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