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爷不必客气,”临子初沉声道:“在下……在下……”
本想说些客套的话,可临子初满口苦涩,几乎到了不能张口的地步,他紧咬牙关,喉结上下滚动,连说两声‘在下’,却也没有下文。
不过千晴也并不太在意临子初说些什么,他‘嗯’了一声,转身走回木案前,手指力道很轻地捏起手中那块焦黑的青玉石块。
千晴接着问临子初:
“我在临家庄,可否有交情较好之人?”
临子初慢慢道:“小公爷缘何询问此事?”
千晴犹豫了一会儿,神情略带迷茫地说:“我好像忘了什么。什么都忘了,但还记得,……我很爱一个人。”
临子初浑身一震,蓦地抬起头,看着千晴。
千晴背对着临子初,托腮望向手中石块,状似沉思。
临子初目中含光,凝视千晴的背影,哑声问:“小公爷果然是因为受了伤,才忘了事情的?”
千晴不愉道:“是我在问你问题,怎么反变成你来问我了?”
临子初阖上眼睛,复又睁开,一字一顿道:“在下不知。”
“那我可有心仪之人?”
“……也不知。”
千晴似乎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点了点头,说:“那你下去吧。多谢临家庄爱护照看之情,过段日子望我家的人便会前去送礼。”
那一瞬间,临子初有一种冲动,一种不顾一切,想要紧紧搂住千晴的冲动。
他看着千晴的背影,甚至上前几步,眼看就要将他拥入怀中。
然而霜叶抬手一挡,将临子初拦住,不带感情地说:“临子初,随我走吧。”
临子初如梦初醒,他低头看看霜叶的手,又看看千晴。
这时,千晴恰好回过头来,看着临子初的脸,他皱了皱眉,问:“怎么了?”
临子初张张口要说话,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该怎么说呢?
你之所以身受重伤,濒临死亡,是因为情况危急,舍身护我。
可我还是灵力暴涨,过不了几日脉点便会首次上移,资质提升的同时,也活不了几日了吗?
千晴他……怎么受得了呢?
临子初眼眶发烫,略一低头,几要落泪,他唯恐情绪失控,匆忙转过身去。
千晴皱眉,忽然想到什么,冲着临子初的背影说:“少庄主,你来擎天之柱,可是为了拜入仙宗门下?既然如此,何不留在正阳仙宗,我可替你引荐。”
临子初冷静了一下,道:
“多谢小公爷好意。只是在下……已有其他打算。对了,还没有恭贺小公爷平安回归正阳仙宗。之前……在九曲八关,有个名叫木门七的修士,不知小公爷可否记得?”
千晴扬眉问:“怎么?”
“他日夜自责,如今长跪于擎天之柱东门,盼有朝一日能得到你的宽宥。”
千晴低头轻轻抚摸木案上的石块,“嗯”了一声,思索一阵,道:“好似是有这么一回事。”
这样试探着询问两句,听千晴言语,临子初已然发现。
千晴他似乎失去了一部分唯独有关于自己的记忆。
譬如两人在委陵阁内的争斗、结拜;譬如擎天之柱上的相依为命,九曲八关的惊险定情。
他都忘了……
只记得那个虚无缥缈、天下闻名,更惹得千晴既羡慕、又讨厌的临子初了。
……他忘了自己。
一切回归原点,说不定,也是件好事……
临子初内心深处下起了滂沱大雨,表面上却是强忍着的不动声色。
他仿佛用尽了这一生所有的忍耐力,临走前,却还是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千晴一眼。
“小公爷……就此告辞了。在下有件小玩意,不算珍贵,但想送给你,可以吗?”
千晴被临子初看得愣了一下。
这人的眼神……怎么……怎么如此……
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千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临子初绕开霜叶,右手伸入衣袖内,无声摸索。
霜叶神情戒备,牢牢盯着临子初,唯恐他心怀不轨。所以霜叶右脚前伸,时刻准备挡在千晴身前。
然而临子初找了一会儿后,翻手自袖中掏出一颗白桃。
那桃约有拳头大小,不似寻常桃子那般粉红诱人,反倒是通体纯白,散发着带有寒意的清香。
看上去便不如何美味,加上个头颇小,显得有些穷酸。
千晴接过道谢,随手放到木案上,没再多看一眼。
临子初微笑着说:“在下……我能再见你一面,实是欢喜……无论如何,也不枉此生了。”
“小公爷……子初愿你这一生无灾无劫,长命无忧。”
“告辞了。”
正梧洲,菩岳宗。
宗内,有一宝蓝色长袍的男子,右手手指撑住侧脸,斜靠在椅上,闭目养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