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平春说的都是一些林徐氏日常避讳,却不得不直面的血淋淋的现实。
江保宗已经主动找他谈起林江两家的婚约了,他这人虽然大度,却也不是漫天撒钱的冤大头,如果林家不愿意认下这门婚约,之后江保宗必然不会再提供这些银钱,到时候,林平春和寡母靠着贫瘠的三亩薄田,林平春还能继续专心科举吗?
读书向来是最烧钱的,即便他这次侥幸考中了秀才,在他考中举人之前,依旧需要大量的银钱支出。
都说穷秀才,富举人,江保宗这个秀才之所以生活恣意,是因为祖上留下来的祖产,要不然仅凭他当夫子的那些束脩,还不够他一年四季为了给女儿裁漂亮衣裳在布庄的花销。
“不仅这样,如果婚约作废,这些年我们花了江家那么多钱,必然还是要还回去的。”
林平春知道他娘在意什么,最重要的是他,第二重要的是钱,捏住他娘的七寸,她就能乖乖就范了。
“凭什么,这钱也不是我们讨他的,是他心甘情愿给的。”
一听要还钱,林徐氏忍不住尖叫起来,只是此刻她有些色厉内荏,显然她的底气不如她的语气来的坚定激烈。
“江伯伯的心甘情愿是建立在我是他中意的女婿的份上。”
林平春沉声强调。
“其实阿芜也没什么不好的,江伯伯是秀才,我们两家也算门当户对,阿芜有些不足之处,等嫁到家里后娘慢慢教就是了,江伯伯肯定不会亏待阿芜的,她不会干活,自然可以雇丫鬟婆子干,到时候娘也能轻松一些。”
毕竟是亲娘,还是为了自己守寡,吃了不少苦头的亲娘,在一番疾言厉色后,林平春又放缓了语气。
“娘,读书人最重名声,村里人人都知道江家对我们母子的恩情,这会儿我要是不认婚约,考官同窗都会觉得我的人品有瑕疵,这对我的仕途来说是灭顶之灾,我知道娘心疼我,可也请娘从大局出发,认下阿芜这个儿媳妇吧。”
林平春把现实情况摊开了,又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林徐氏纵然有再多的不甘,也只是嚅动嘴唇,不再出言反驳。
“今天刁婶子去江家替霍凛冬说亲了,江伯伯之所以会找我,或许也和这件事有关。”
林平春想要提醒他娘,江妩虽然傻,却不是没人稀罕的。
林徐氏没有领会到儿子的意思,第一反应就是江妩要是嫁给了别人,江家的家产怎么办,那些可都是她儿子的。
她不想儿子娶江妩,可又舍不得江家那份在她看来无比丰厚的家产。
有没有一种可能,自己的儿子娶了一个让她满意的儿媳妇,与此同时江家的家产也落到她的手中?
林徐氏一时间有些魔怔了。
第6章 傻女6
越靠近年关,村里的年味也就越浓。这些日子,家家户户屋顶都冒着炊烟,走在乡间小道上,鼻尖里不是粘豆包的香味,就是腊肉腊鱼的浓香。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作为农民,年节的许多年货都能够自给自足,可毕竟是一年一次的盛会,再节俭的人家也想过一个富足的大年,因此从腊月二十开始,就不断有村人往镇子县城里跑,采购一些平日里舍不得吃舍不得用的东西。
江家也不例外,趁着还没过年,江保宗想去布庄给女儿裁两件过冬的新衣裳。
村里养牛的人家不多,现在地里的活不多,一些牛主人为了多挣几个钱,干脆做起了车夫多活儿,每天白天送村人去镇上或是县城,晚上在指定地点等着,将人接回村子去,那些人多要价也不高,一个人一趟来回就收六文钱,没钱的也可以用五个鸡蛋充当车资,现在天寒地冻的,又是年节的时候,多数人家都舍得花这几个钱就图个省事。
江保宗交了十八文,带着女儿和丁婆子坐在牛板车的角落里,现在日头还早,有些阴冷,丁婆子从背篓里拿出一条薄被,将江妩裹得严严实实的。
因为要进城的缘故,江保宗特地给女儿打扮了一番。
时下未嫁人多姑娘多梳双髻,乡下的姑娘没条件打扮,多数都是用裁剪下来的碎布条固定发髻的,这个年龄的女孩哪有不爱美的,没有簪钗环佩,就用路边的野花当作点缀,也有那些手巧一些的姑娘会用颜色鲜艳的碎布头做成绢花,别在发髻上。
江妩是个例外,江家家底殷实,江保宗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恨不得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她的面前,村里姑娘想要却得不到的簪子配饰,在江妩的房间里,足足堆满了一个小匣子。
今天江妩头上的发饰不多,却一个比一个精致。
两边的圆髻上各簪着一个珠串,珍珠的个头不大,却颗颗圆润饱满,这是南海珠场产的深水珠,以温润内敛的珠光闻名,这样品质的珍珠在达官显贵眼中不值什么钱,可在坪乡这样的小地方,单单几颗,就足够寻常人家一两个月的开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