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个好兆头, 得意就会忘形。
萧驰野需要一个契机敲打禁军, 今日的澹台虎就是契机。
晨阳不敢抬头, 萧驰野叩了下桌子,他立刻起身,为萧驰野添茶。茶水一满,人又跪了回去。
萧驰野这一夜都没讲话,晨阳便在地上跪了一夜。
许多话不说,反倒比说了更加让人愧疚。
翌日萧驰野要上早朝, 穿戴整齐后对晨阳说:“今日不必跟了,休息吧。”
晨阳跪得双腿麻木,撑地叩首,涩声说:“主子……”
他一向把萧驰野喊总督,这一声是真的动了情。
萧驰野果然停了脚步,却没回头。
晨阳又磕一头,说:“求主子责罚。”
萧驰野抬手示意侍奉的人都出去,待堂内再无旁人时,才侧过身,看着晨阳:“人若无过,何来的责罚。”
“属下知错。”晨阳额间的汗淌过眼睛,他说道。
萧驰野沉默半晌,说:“这些年朝晖随着大哥征战边陲,眼见军职越来越高,不出五年,就该分府受封了。你们都是由老爹挑选出来的好儿郎,怎么他朝晖有了那等殊荣,你晨阳却还要跟着个混子等死。”
晨阳唇都泛了白,说:“属下怎敢这般想?世子自有世子的好,可是主子才是我的顶天柱!朝晖与我是本家兄弟,大家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你明白这个道理最好。”萧驰野说,“兄弟阋墙,同室操戈,那都是烂到了根子上,不需外人碰,自己先死了。你跟着我待在阒都,家里边都由朝晖照看。他妹子嫁给了礼部员外郎,逢年过节也是你给撑的娘家腰。想要建功立业,意气上能争,道义上却得认,热血肝胆才是好儿郎。你跟他比,怕什么,急什么?昨天的事情,朝晖做不出来,因为他要顾大哥的脸面。你做到了禁军近卫首领,还要靠那点东西让人信服,为着那点痛快,连你主子的脸也能让人踏在脚底下踩。澹台虎是中博出身,你知道,你照样把他换到了昨日的差,为的就是让他出口恶气。怎么了晨阳,你跟着我,已经混到须得这样玩才能收服人心了么?为了图这一时的痛快,败了你主子的威严也在所不惜。”
晨阳悔恨交加,垂着首说:“我对不住主子——”
“你对不住你自己。”萧驰野忽然漠声说,“想明白了再来轮值,这几日让骨津跟着我。”
晨阳怔怔地跪着身,仰头看萧驰野挑帘出了门。
* * *
沈泽川昨夜终于睡了一觉,这会儿立在马车边,呵着热气,看雪空中的海东青盘旋。
萧驰野出门上了马车,骨津接了马鞭,看着沈泽川。
沈泽川没瞧他,见帘子半开,萧驰野冲他使眼色。
沈泽川登时如芒在背,院里冻了一晚上的禁军就看着他。他对萧驰野笑了笑,还真上去了。
骨津驾车,马车摇晃起来。
萧驰野递了个汤婆子给沈泽川,沈泽川收下时,他又用手背贴了沈泽川的手背。
“这么凉。”萧驰野说道。
沈泽川抬指拨开萧驰野的手,靠着壁,抱着汤婆子。
萧驰野说:“看着不大高兴。”
沈泽川暖着手,说:“高兴。”他看向萧驰野,又笑着说,“二公子为我出了头,我高兴。”
萧驰野说:“二公子谁也没为。”
“话是这么说,”沈泽川说,“眼下威势已成,何时施以恩惠?我当近卫的日子所剩无几,你要用,须得快点。”
萧驰野看着他,没作声。
沈泽川微微仰起下巴,这是个类似放松的姿势,他舒出口气,顿了少顷,说:“御人之道,我不如你。沈兰舟是个好靶子,搁在跟前既能防身,也能震虎,没准儿还能暖床。这般一举三得的事情着实难求,萧二,你好厉害。”
车外人声鼎沸,车内气氛逐渐凝重。两个人相距不过几寸,却又像是隔着天堑。车到地方时,骨津识趣地没出声打扰。
沈泽川手暖了,把汤婆子正正地摆回小案上,说:“就是可惜了。”
萧驰野说:“什么?”
“人人都以为你夜夜痛快,”沈泽川舔着齿尖,冲他缓声说,“谁知道你萧二还是个恪尽职守的柳下惠,别说给你|操,就是口水也没沾过。”
说罢就要掀帘下车,谁知萧驰野陡然钩住他的腰带。
“是了。”萧驰野玩似的笑,“这么盼着床上较量,我从了你。”
沈泽川说:“眼神这么凶的,我一概不要。”
帘子一晃,人已经下去了。
萧驰野指尖空空,意犹未尽地晃了晃。
* * *
经过澹台虎一事,禁军少了招摇,都夹起了尾巴做人,恢复秋猎前的模样。晨阳更是万事谨慎,再也不敢充置若罔闻,任人胡闹。他以前在离北伤过脚,几日后阒都酷寒,每日当值都隐约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