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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628)

薛修卓把人当作棋子,齐惠连把棋子当作人。他在昭罪寺教导沈泽川制衡权术,所有弱点都拿捏在“情”字上。

沈泽川睁开眼,看见了正东门的尽头。

雨雪如帘,旧景模糊。

齐惠连的身影似乎还站在那里,他高举着双臂,拉扯着锁链,在最后的仰头呐喊里不肯回头看沈泽川一眼。

兰舟啊。

不要怕。

沈泽川闭上眼,再睁开,风踏霜衣猛然前奔,袖袍在霜雪的扑打里荡开,带动两侧的疾风。他就像阴云里即将归鞘的寒锋,势必要在此刻捅穿天地。

得道者,天经地义!

暴雷仿佛是贴着头皮炸响,罗牧已经失去了对杂军的控制,他在乱军里仓皇后退,对朝臣们喊道:“……军变了!”

雨雪迷眼,薛修卓站不稳,他与一众朝臣站在城墙上,看沈泽川匹马当先,守备军士气高涨,追随那白衣前进,势不可挡!南侧门的禁军与都军相遇,他们对于阒都的巷道走向比都军更了解,在此巷战绝无敌手。

血喷溅在墙壁,酒旗杂摊跟着厮杀翻滚在地。

沈泽川驱马进入通道,就如同他所想的那般,从正面踏开了阒都的大门。侧旁的费盛高举中博旗,守备军冒着墙头箭雨纷纷过境。

“城破了——!”太学门前传出一声凄厉地哭喊,接着数千学子在飞迸的冰碴子里齐声大哭。

孔湫蹒跚前行,扶着墙垛哭道:“大周百年国祚啊……”

菩提山巅的铜钟“哐当”撞响,悠长的钟声荡起风浪,惊飞层云重叠间的鸟雀。城门轰然倒下,无数檄文翻飞在空中。

薛修卓两颊湿冷,他仰头看着阴云,一直以来施加于两肩的重担,随着城门的倒塌,一并灰飞烟灭。他抬手抹掉面颊的雨水,听见了四起的啼哭声。

到头了。

薛修卓的眼眸宛如死寂的潭水,他沉默地扔掉了腰牌,那镌刻着李氏金辉的腰牌掉在地上,被经过的马蹄踏断,分跌在泥洼中。

澹台虎顶着弯刀,把对方推得向后退,脚步凌乱。他猛地抡刀斜劈,刃口蹭着弯刀将对方的手指削断。澹台虎踹翻对方,挥刀为沈泽川破开血路,声嘶力竭:“杀敌!”

* * *

乔天涯的剑刃抵在指腹,殿外的雨还在下,风却停了。白纱都垂落在地,他脚下的小水洼倒映着点点锋芒。

风泉抬指,推倒了最后那盏灯。他袖口蹭着微亮的火光,说:“你做沈泽川的刀,要杀我。”

乔天涯那缕额发垂下来,挡住了他的眼睛。

风泉不知是哭是笑,藏在黑暗里肩头耸动,轻轻拍打着手掌。

水珠沿着发缕,滴答在乔天涯的鼻梁。他的剑快到瞬息出鞘,在雪光乍亮的时候发出铁器碰撞的“砰”声,击掉了飞掷而来的铁针。

衣帽官人立在白纱后面,抬臂扯掉了头上的帽子。明理堂内只有风泉的“咯咯”声,无声无息出现的衣帽官人如同鬼魅,跟乔天涯隔着白纱对视。

水珠发出轻“啪”的掉落声。

乔天涯的身形就像勃然暴怒的豹子,已经弹跃而起。他所有的不甘都化在剑锋中,削破白纱,刺得衣帽官人飞步后退。

衣帽官人窄袖藏锋,抬指间数道银线齐发,在乔天涯避闪时钉在朱柱上,紧接着点地凌空翻,借着银线身轻如燕。

灯油淌在地上,火舌舔舐地板,追着风泉的袖袍烧了起来。

* * *

即便守备军不杀百姓,百姓也在混乱里四处奔逃。街头太乱了,澹台虎推搡着百姓,生怕蝎子浑水摸鱼。

“驱散百姓!”澹台虎掌心都是血,滑腻腻的握不住刀。

但是来不及,堵塞在街道上的百姓撞进蝎子的队列,天这么黑,他们难以分辨对方究竟是谁。蝎子持着弯刀杀人,提起脑袋,操着一口流利的大周话:“府君说,屠尽阒都!”

费盛打起火把,在疾驰里呼喊:“边沙秃子混入城中,罗牧的杂军实为乱贼!不想死的就快跑!”

道中惊慌的百姓哪里听得见费盛的声音,他们拥挤在蝎子前,在死人以后,又掉头蜂拥向守备军。这大街不够宽敞,后边还堵着倒地的撞车,守备军被人群冲乱了阵型。

蝎子没穿甲,他们混在乱跑的百姓中,经过守备军时冷不丁地就是一刺,前头猝不及防的守备军当即倒了十几个。

“中博叛党杀人了!”

狼狈逃命的百姓掩面大哭,进退维谷,在重影层叠里错把蝎子当作守备军,误以为自己已经进了守备军的包围,一时间哭声震天。

棘手!

费盛掉转马头,回到沈泽川身边,说:“主子,这可怎么办?几条大道都堵死了!”

此刻天已暗,各处着火的旗帜燃在半空,雨势转小,那点雪花也变得如絮如浮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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