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盛听他一句话就点破了沈泽川的身份,不禁握紧了刀,横挡在沈泽川身前。这人比丁桃大个三四岁,一团孩子气,生得粉雕玉琢,一双眼跟浸了蜜似的,格外讨喜。
对面的雷惊蛰也看见了他,勃然大怒,强忍着道:“小公子为何诓骗我?为着这几只蝎子,宁可得罪格达勒吗!”
“格达勒远在茶石河东边呢!”颜何如收回脑袋,说,“你舅舅欠我白银五十八万两,你欠我白银三十四万两,欠债还钱呀,这不是天经地义么?”
雷惊蛰掰断了椅腿,在忽闪的刀光内勉力躲闪。他上回在萧驰野手里吃了瘪,靠着历熊才死里逃生,如今再度落入群围,不想竟是着了自己人的道!
颜何如趴在栏杆上,晃着腿看雷惊蛰拼命,冲下边喊:“龙争虎斗难得一见,赶紧挂牌登名,买定离手,赚了翻倍,亏了——嘿,饭后消遣嘛!只要在敦州,我颜何如就不会让各位光着屁股出去。”
雷惊蛰陷入死斗,他只带了三十人,就是因为信了颜何如的邪!雷惊蛰现如今有边沙骑兵的支援,敦州境内还有四百蝎子坐镇,只要颜何如还想在东边走生意,这点面子就一定得给。可雷惊蛰怎么算也没算到,劫走那批辎重的人是沈泽川。
堂子里的铁笼架起来了,雷惊蛰和另一方的蝎子都死伤过半,他用边沙话游说前来刺杀的男人:“海日古,我们都是格达勒的亲兄弟,何必在这里自相残杀?今夜你我联手脱困,明日我就不再追究那批辎重的去向!”
但是对方一言不发,将海藻般的头发捋向后方,拔出了棱刺就扑向雷惊蛰。
颜何如倒着酒,说:“府君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你来了吗?”
“六耳的眼睛都明码标价,”沈泽川剥了只橘子,送进口中,“只要钱够,消息就能换手倒卖。”
颜何如又笑起来,他说:“这么讲显得我不够聪明,我可是一眼就看出端倪了。槐州的杂粮往东都进了茨州的仓,能拿得出这么大量的人,除了你沈泽川没有别人。”
“巧了,”沈泽川说,“在这儿跟你碰见了。”
“别谦虚啊,”颜何如说,“府君是来守株待兔的吧?我真觉得奇了,你怎么就知道今夜雷惊蛰请的是我?”
沈泽川把橘子吃完,说:“雷惊蛰这次到敦州,搜查货物要得罪各路行商,但颜氏没有横加阻拦,说明你们两方早通过气了,他不得请你吃酒么?还能借此机会再与颜氏修复关系,何乐而不为。为此他还专门把地方选在了颜氏的楼,就是想要对你一表诚心。”
颜何如高兴,说:“你好聪明啊!”
他办的事都是利益至上,但人显得格外天真,把那金算盘沉甸甸地揣在怀里,像个送财童子。若非他身上穿的戴的都是金玉,费盛走在街上也决计猜不出他就是河州颜氏现任的当家人。
那边的雷惊蛰鏖战疲惫,眼看底下又涌上了一波人,他们寡不敌众,生生被困死在了这厢房内。雷惊蛰不肯就范,后方的蝎子靠着肘部砸烂了窗板。
外边的夜风当即蹿了进来,雷惊蛰没有先动,只看那砸出豁口的蝎子先行探出了头,岂料变生肘腋,脑袋眨眼就被砍掉了。
颜何如哼声:“这是我的楼,我要你走你就走,我要你留你就得留!”
里外竟然全是人!
雷惊蛰的圈子越缩越小,底下的行商都是看人下菜,眼见他已经没了翻盘之力,连忙跟着颜何如下注,都等着雷惊蛰死。气氛热辣辣地躁起来,翠情捏着帕子也不忸怩,把手上的镯子都捋了下来,全部押在了海日古身上,早忘了她大侄子雷惊蛰。
沈泽川忽然说:“你设计杀雷惊蛰,是因为知道我在敦州吗?”
颜何如百无聊赖地接着话:“是啊,我得顺风哪。槐茨茶的商路有点意思,还有离北铁骑作保,往上能蹭着互市,咱俩联手大周东北三境不就尽收囊中?我替你掐着启东军粮,你带我一程,各有所需嘛。”他说着换了个姿势,“我看你是奔着阒都去的,日后前途无量啊。”
“原来如此。”沈泽川起身,示意费盛拿大氅。
“欸,”颜何如晃着椅子,看着影子,纳闷道,“这戏还没完,人还没宰,你怎么就走了?不要雷惊蛰的脑袋了?”
沈泽川系好大氅,回首说:“那四百只蝎子没人管吧。”
颜何如说:“府君在这儿,叫你们茨州守备军歼了他们。”
“那还真对不住,”沈泽川微笑地说,“我就带了十几个人呢。”
沈泽川话音方落,就听大堂的门被猛然撞开了。颜何如伸头一看,外边站的全是蝎子,连军备库里仅存的头车都拿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