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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进酒(211)

萧驰野停下来,侧眸看着魏怀古。

“这些安排费时费力,一旦事发,你肯定逃不脱关系。你不仅逃不脱关系,还会被刑部立案深查,带出曾经倒卖军粮的罪行。你不是这样的人。”

魏怀古并没有立刻回答萧驰野的问题,而是看向一直坐在萧驰野后边的沈泽川。他笑了几声,指了指沈泽川,说:“二公子在阒都六年,有长进,刚入都那会儿整日喊打喊杀,沈同知深有体会吧?所以我说萧方旭是个铁腕儿,敢把儿子放在刀刃上磨。你能长成这个样子,真该谢谢你爹。”

萧驰野冷漠地看着魏怀古,倒是沈泽川拨开供词,双手在桌上微拢,对着魏怀古不笑也不怒,平静地说:“是啊,看着这样的萧策安,你心下不平。你儿子在咸德年间混迹勾栏,等到天琛年内阁换人,他再想凭借科考步入仕途就难于上青天。你也这个年纪了,魏氏的嫡系里却没有一个能够支撑魏家继续走下去的人。你把希望寄托在联姻上,可惜费氏也知道魏家正在走下坡路,照月郡主最终嫁去了潘氏。你在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屡次贬谪新人,怕的就是被后起之秀顶替。魏家如今看起来还在鼎盛之态,可实际上已经是将要溢出去的水——你死了,魏家就注定要败了。”

魏怀古摸着镣铐,说:“家势如潮汐,涨涨退退就是世间真理。盛一时,败一时,那都是命中注定,该轮到我魏家的,我没什么可惜的。大周延续至今,历经数代,什么都在变,唯独八大家没有变。所以我的死,才是魏家的活。”

“八大家真的不会变吗?”萧驰野说,“奚家兄弟同室操戈,嫡庶全部子嗣凋零,到了今天,已经没有血脉延续,往后的奚家就不再是曾经的奚家,他们被挤出朝局是早晚的事情。”

魏怀古却付之一笑,他说:“只要奚氏还在,他们就不会出局。今日你们弄死了奚鸿轩,想要分割奚氏的家财,却又舍不得抛弃的奚氏的生意,所以还得继续靠人打点。奚氏这算死了吗?他们只是失去了一位掌舵人,这是短暂的困境。来日那位大夫人另结新欢,只要她还想操控奚家名下的生意,对方就只能入赘改姓,生下来的孩子仍然姓奚,这就是奚家新一轮的嫡系延续。”

烛泪斑驳,夜已将尽。外面一片寂静,魏怀古站起身,像是一位引导清谈的长辈。

“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要亲自问问萧方旭,可是如今没有机会了,便只能问问你。萧驰野,你爹出身寒素,经历边陲劫难,终于渡过苦海划地称王,你们称自己是打破世家桎梏的人。可是如今三十多年了,离北与萧氏成为了不可分割的一体,他也有了儿子。你与萧既明都是嫡出,萧方旭为了避免嫡庶纷争,甚至不肯续弦,也不肯纳娶小妾。他把你和萧既明变成了离北铁骑唯一的选择,这不正是世家成立之初构建的铁壁吗?你们正走在与我们相同的道路上。”

萧驰野沉默须臾,说:“你这样想,是因为你不明白这世间有人肯为情所困。我爹不续弦不纳妾,只是因为他这一生只肯对我娘许下白首的承诺。离北铁骑是他建立的重骑,他比任何人都要了解这支军队,这是他第三个儿子,甚至比我和大哥还要重要。一直以来把我和大哥视为离北铁骑唯一选择的人正是你们,我在阒都,困住的根本不是离北,而是萧方旭和萧既明这两个人而已。你还没有明白一件事情,我爹确实在离北铁骑的统帅职位上构建了铁壁,但那不是家世门楣的铁壁,而是是否能够真正成为一军主帅,带领离北铁骑在与边沙无休止的抗衡中承担起冰浇火铸铁壁的重量。三十年前击败这层铁壁的人是萧方旭,十年前击败这层铁壁的人是萧既明,如果来日有人能够同样击败这层铁壁,不畏艰辛和苦难,情愿被如此锻造,那么他就是离北铁骑新的统帅。”

“你替萧方旭把话说得这样冠冕堂皇,可实际上数年却是来萧家在独霸离北兵权。”魏怀古目光微嘲。

“那是先后承担起这样重量的两个人恰好姓萧罢了。”萧驰野眼眸里忽然流露出某种令人不可直视的光芒,他在这枯灯昏光里既是萧方旭,也是萧既明,还是萧家三个人深藏于铠甲之下的骄傲。他说:“你们把我爹叫作头狼,狼群没有血统成见。只要打得败我们,就能带领我们。离北铁骑今日所呈现出的一切,那都是它应得的。来日——”

萧驰野的声音停下了。

可是沈泽川却明白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想说,来日他回到离北,他也会参与这样的群狼争斗,只要他击败别人,他就是第三匹头狼。他们骄傲、肆意的源头是从未畏惧过抗争,这是萧方旭的魂,他把这种精神教给了两个儿子,也教给了离北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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