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有似无,被风吹过。
她蓦然停下脚步,血红的双眼慢慢转过去。
四周,瞬间一团漆黑。
天空的红月亮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大团厚重的乌云,就像一大团墨汁,肆无忌惮地将整个世界霸占,风停了,声音消失了,整个世界忽然变得虚无而空寂。
唯有对面微弱的心跳:滴答,滴答。
好一会儿,凫风初蕾才辨认出,那是鲜血快要流尽的声音。
就像夏日的清晨,荷叶上最后的一滴露珠,被烈日一晒,很快就要被彻底蒸发了。
她张了张嘴,可是,什么都不敢说。
就连脚步也不敢迈动——她怕自己一走过去,那滴答之声就消散了。
余勇之后,只剩下恐惧。
她单薄的身形,在寒风中开始战栗。
他慢慢适应了黑暗的目光,逐渐将她看得分明——隐隐还是四面的影子,从东南西北一起看着他。
她紧张得忘记了自己已经变了模样。
可是,那美丽的容颜不变,那俏生生的神情不变,那明亮清澈到了极点的眼睛更加没有丝毫变化。
“初蕾……呵,初蕾……”
她张了张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呵,初蕾……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诉你……你过来吧……”
他慢慢伸出手。
她却犹豫着,一步一顿。
不远的距离,她却走了很久。
他很耐心,一直温和地凝视她。
等待。
就像第一面相见。
等待了几万年,只是为了金色三桑树下第一次的相见。
他和颜悦色:“初蕾,你听我说,现在,你已经有独立踏上不周山的能力了……”
不周山!
去不周山干什么?
她疑惑,但不发问。
她只是死死盯着他的心口。
白衣如雪。
他心口的鲜血居然全部消失了,破洞也不见了,完完整整,就像从来没有受伤过一样。
就连他的笑容也镇定自若,俊美得如第一眼的惊艳。
他,是她唯一惊艳过的男子。
可是,他的身形出卖了他。
明明没有风,可是,他的身形一直在微微颤栗,就好像他的双腿已经不足以支撑他的身躯了。
甚至,他巨人的身躯也变小了——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地,她觉得他忽然瘦弱矮小得可怕。
她还是死死盯着他的心口,目光想穿透白色的衣服,看清楚他内在的五脏六腑——她明明记得,他的心脏只剩下一个黑色的小点——一个已经死亡了很久的黑色小点。
可是,现在她什么都看不到。
他将它彻底遮掩。
过了许久,她伸出手。
那是她第一次这样拥抱他。
就像抱着一个小孩。
他心安理得靠在她的怀里。
他也是第一次享受女性这样怜悯的拥抱。
她的手,轻轻抚摸过他快要枯萎的红发。
那红发,呵,枯干得就像是一把野草。
她的拥抱都开始颤栗。
她忽然用力,抱起他——没想到,真的抱起来了。
她很震惊。
他也很震惊,随即,又释然了。
她喃喃自语:“百里大人,我本以为这一辈子我也不可能抱得起你……呵呵,没想到,我居然一下就将你抱起来了……”
他凝视她。
可怜的初蕾。
她笑声如银铃一般,可眼眶里,却红血涌动。
“百里大人,要不,你等等我。嗯,我还要做一件事情,我得先去把大费和他的人马杀绝,再把小狼王杀绝……”
她若无其事:“这件事情一完成,我便陪你离开这里。”
他只是凝视她,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摇头。
“为什么摇头?百里大人,你以为我杀不完他们?你也看到了,我杀光他们易如反掌……呵,他们能杀你,我为何不能杀他们?百里大人,我实话告诉你,我要把他们彻彻底底杀绝……”
他的眼神更加黯淡。
初蕾,你就算杀光了全世界的人,也没用了。
这黯淡,终于将她彻底击溃。
她手一松,居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二人一起摔倒在地上。
厚厚黄沙,就像绵软的地毯。
倒下去,也不感觉到任何疼痛。
凫风初蕾却埋头在沙海里,泪如雨下。
深深的沙土层中,也是浓浓的血腥味。
百里行暮坐在她旁边,怜悯地看着她。
就像一个人的成长,就像必不可少的挫折。
只是,经过此役,他知道,一切,便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放在她的肩头。
可是,她已经感觉不到任何暖意——他的掌心冰凉得就像是这大漠的夜风,合着血腥的味道,却没有任何的生机。
她慢慢抬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