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许久,他坐下去,撑着额头,可能也是实在太疲惫了,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涂山侯人听他鼾声如雷,便没有惊醒他,只是慢慢站起来,然后,轻轻带上门出去了。
在门口,碰到云华夫人。
他微微一鞠躬。
云华夫人温声道:“你父王又喝醉了?”
“大王最近太疲惫了,我看他睡着了,便想让他好好休息休息。”
“大王终于睡着了!真是太好了,启王子有所不知,大王这些日子连续失眠,我都很担心这样下去,他的身体很快会垮掉。”
云华夫人压低声音:“因为万国大会上的那场意外,大王始终不能释怀,郁结于心,认为自己遭遇了生平最大的失败和耻辱……”
“败在共工大人手上,根本没什么好觉得耻辱的!”
“虽然如此,可是,你也知道你父王的性子,他治水成功,一统天下,虽然自来谦逊,可内心也难免孤高自许,现在受了那么大的一场挫败,短时间内,岂能轻易排解?还望启王子有空时,多多陪他聊聊天,开解开解他。”
“小子一定尽力而为。”
云华夫人微笑道:“不过,启王子马上就要成亲,人逢喜事精神爽,大王没准因此情绪振作,毕竟,儿子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做父亲的,总是很欣慰的。”
涂山侯人摇摇头,很是慎重:“云华夫人,你最好再劝说劝说大王,把这几门婚事彻底取消吧。”
云华夫人好生意外:“为什么?”
“原因我已经替大王分析过了,他会理解的。”
“婚姻大事可非儿戏,再说,东夷族也就罢了,夏后氏与有男氏可都是大王最亲信的部族,取消婚事,岂不令他们寒心?”
“只怕不取消婚事,以后,会祸及他们的部族。”
云华夫人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事情了?启王子何出此言?”
“大王自己很清楚。”
涂山侯人又是一拱手:“大王最听夫人劝诫,小子斗胆,还请夫人帮这个忙,以免酿成大错。好了,已经夜深,小子也不便打扰,就多多辛苦夫人了。”
云华夫人本能追问:“莫非启王子是真喜欢上凫风初蕾了?”
“不!这不关她的事情!”
他摇摇头,一拱手,转身走了。
云华夫人轻轻推门进去,看到大禹王已经醒了,她急忙令人奉上茶水,大禹王喝了几口,揉着太阳穴,云华夫人见他眉头紧皱,眼睛里满是血丝,一时也不好开口,只是又给他斟了满杯。
大禹王重重叹一口气。
“大王可是为启王子的婚事烦心?”
大禹王站起身,背着手,走来走去,他的右腿显得更加瘸了,原本高大消瘦的身子显得有些佝偻。
也不知怎地,云华夫人忽然想起英雄气短这个词,她本要开口,可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过了许久,是大禹王自己打破了沉默,“启儿其实说得也不无道理,我们这么大张旗鼓的联姻,一定会让皋陶父子觉得自己受到了猜忌,以为我是为启儿铺路壮大实力以后好对付他们,皋陶父子背后盘根错节,树大根深,如果一个处理不善,造成君臣离心,只恐好不容易才赢来的天下一统,又将毁于一旦……”
云华夫人是何许人也,一听这话,当即就明白了。
她小心翼翼:“可是,启王子总也得成家立业,就算不和夏后氏等联姻,总也要娶别的姑娘。”
大禹王黯然摇头:“人人只知我威震天下,谁知道我连儿子的婚事也做不了主?唉!难道真让启儿出去浪迹天涯,追寻他的什么音乐梦想?”
“怕只怕,就算大王步步退让,到后来,也不见得事事会按照你的想法。”
“唉,我担心的正是这一点。人心莫测,就算我不再培养启儿的势力,也愿意在有朝一日退位时,大大方方把王位让给皋陶父子,可是,也不见得就能保证让他们放过启儿!”
大禹王愁得几乎两鬓斑白,云华夫人笑道:“大王不必如此焦虑,启王子其实没你想象的那么软弱。”
“你以为就凭借他的几下劈天斧,别人便不能奈何他?须知这天下终究是讲究实力,启儿背后没有任何支持者,等我一死,要是又没有联姻关系,其他部族谁会保证一定给他面子?”
“大王别忘了一个人!”
“谁?”
“百里行暮!”
“你说共工大人?”
“难道大王没发现共工大人是启王子的朋友吗?既然启王子有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朋友,那么,何惧其他?”
大禹王摇头:“像共工这种高人,他就算是要天下也是唾手可得。可是,看他样子,分明是早已心灰意冷,对一切都不感兴趣了,再说,他飘然无踪迹,真要有事发生了,启儿能去哪里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