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曾经亲自前去金沙王城,彻底摧毁了槐树居的老槐树,斩断了颛顼留在地球上的最后一个神秘武器,她还是没有彻底警觉。
她还是固执地认为他就是百里行暮。
也因此,当她从有熊山林死里逃生,毁容醒来,依旧叽里呱啦说个不停:自自己的猜忌,委屈,不甘……她仿佛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毁容的可怕,她以为只要见到这个男人,一切危险便无影无踪了。
以至于他都感到惊诧:这曾经显赫一时的女王,这曾经令人类的英雄、巨人的好汉,甚至东井星上的半神人们都感到闻风丧胆的女王,她真的是鱼凫王吗?
她真的足以精明到成为一个女王吗?
可笑她连自己心爱的男人都认不清楚,糊涂如斯,是如何当上女王的?
而且,这样一个叽叽呱呱,口无遮拦的凡人,真的有那么大本领吗?
天知道,他从来都很讨厌那些夸夸其谈之人。
天知道,他一直认为人类最大的毛病就是:话多!
祸从口出、言多必失、沉默是金……人类自己总结了许多不该多话的大道理,遗憾的是,能够严格遵守之人却少之又少。
话一多,是非就多。
话一多,贪婪就多。
大神们之所以越来越厌恶人类,这个因素也是其中之一。
尤其是女人,只要一唠叨起来,简直就太可怕了。所以,女人,尤其是话多的女人,就更加令人憎恶。
第一次见到她,他就不耐烦她那样无休止的叽叽喳喳了,第一次见到她,他就很不喜欢她半夜跑到自己的冥想室,一坐下就说个不停……
也许,换了一个人,他早就一掌打出去了。
可是,可是!
她那么美——
那么美!
美丽得讲话的声音都像一串流畅而婉转的乐曲。
她笑,她哭,她发脾气,都像是一首没有乐谱的歌。
因为美丽,许多错误也就不是错误。
因为美丽,怎么犯禁也不让人憎恶。
直到有熊山林再次见到她。
直到将身负重伤的她带回九黎再度施救。
那已经是一具可怕的僵尸了,纵然见多识广的半神人见了也得吓一跳。
可她好像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丑陋,一旦醒来,依旧叽叽呱呱。
纵然相对第一次沉默了一点,可是,很快,她又开始在他面前叽叽呱呱,讲述她在有熊山林的可怕遭遇,讲述那场心惊动魄的大战,讲述委蛇的惨死,讲述她满头满脸缠满青草蛇时的恐惧、绝望和担忧……
有时候,他都听得不耐烦了,她还是讲个不停。
他狐疑,这少女怎么就一直没看出来自己压根不想听她的哆嗦呢?
以至于他常常好奇:难道她在臣民大会上也是这么啰嗦?
可是,他从未试图打断她的滔滔不绝。
原因同上。
她那么那么可爱。
她的声音那么那么柔软,清晰,悦耳。
纵然哭诉,都是一首无言的歌曲。
更离谱的是,他也从未觉得那个骨瘦如柴的少女的外貌有什么改变——并不是因为他是半神人,能看透所谓的皮囊,觉得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绝非如此!
而是他一直认为,这少女依旧是那可爱的样子。
因为可爱,一直叽叽呱呱,也能忍受。
因为可爱,趾高气昂,蛮横霸道,也能忍受。
无论她说什么,他都觉得可爱。
哪怕她闯入万神大会,哪怕她指着比鲁星大神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也变相地骂他白衣天尊,他也觉得她很可爱。
所以,哪怕是冒着被众神指责的危险,他也愿意竭尽全力救活她。
所以,哪怕是憎恶颛顼到了极点,他也不打算趁机绝了四面神这个种族。
直到现在,直到再次相逢,直到那么多天的相处——直到自己站在她面前,直到这地方安静得就像是一片坟墓似的:没有声音,没有嘈杂,好像没有任何活物的迹象。
只因为她再也不讲一句话了,天地之间便停止了一切的声音。
飞鸟,游鱼,花开的声音,全部都消失了。
万事万物都开始沉默以对。
就好像当初在她的喜房里,她的那一番痛骂都是假象似的。
忽然很想她说点什么,哪怕骂点什么都行。
可是,她连骂都不骂了。
自从离开了金沙王城,她再也没有讲一句话。
没有倾诉,没有抱怨,没有反抗,没有痛骂,甚至没有任何的质问……什么都没有,她仿佛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哑巴。
她已经不再跟他讲话。
无论如何,也不再开口。
也许,永远也不会在他面前讲半句了。
有时候,他替她疗伤,二人不得不对坐半晌,她还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