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顾不得气血上涌,转身就跑。
“初蕾……”
他一把拉住她,阻止了她的摇摇欲坠。
她双目血红,“你把我害成这样还不罢休,你还要彻底灭了我鱼凫国吗?”
“不,我没有杀杜宇……他没死……那些人都没死,他们只是晕过去了……他们会醒来的……全部都会醒过来……”
“滚,滚出去……我一辈子也不想再见到你了,滚……”
他再次伸出手,她摇摇欲坠的身子彻底失去了力气,厮打的双手也油尽灯枯,没有任何选择只能靠在他怀里。
一双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他,眼神里满是绝望和痛恨之情。
这天尊!
这魔鬼。
他总是在最不恰当的时候出现。
他于新婚之夜赶来,彻底断掉了自己最后的一点点希望。
她想,自己真是四面神一族的罪人,纵然下了九泉,也无颜面对父王了。
巨大的红烛已经燃烧到了根部,厚厚的一叠叠烛泪,就像一个人的鲜血,慢慢地,这鲜血凝固,消失,屋子变得漆黑一团。
月色,慢慢地从开着的窗户里透出来。
金沙王城一片死寂。
宴饮的大臣,巡逻的侍卫,走廊上的侍女……他们统统都睡着了似的。
甚至秋虫也停止了啾啾。
整个城市都陷入了深度睡眠。
凫风初蕾躺在床榻,气若游丝。
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惧怕和沮丧。
这是假的。
这一切都是假的。
就像这个城市,据说,七十万年之前就已经彻底沉没了,现在所呈现出来的一切,都是一个幻象而已。
小时候,她有一次问父王:我母亲呢?我母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别人都有母亲而我没有?
父王当时沉默了很久才说:这世界并不是真实的存在的,每一个人其实都是他人的一场梦而已。
那时候,她当然听不懂这句话的意思。
直到长大,直到很长一段时间,她都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一直以为父王是不愿回答问题,所以,顾左右而言他,胡扯而已。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大悟。
这世界上,很可能一切的所谓真实都是不存在的,你以为你是一个真实的存在,可是,很可能你只是别人的一个设定,或者,你只是别人梦中的一个场景,等他醒来,你立即就会消失。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
梦境,也快终结了。
自己,也就到了彻底消失的时候。
因为一直在等待这一刻的到来,所以,才能分外地镇定下来。
就连苍白的脸色也很心情一样慢慢地平静下来。
她索性闭上眼睛,忽然浑身轻松。
他的一只手一直放在她的心口,脸色,也和窗外的月色一样缥缈,甚至带了几分淡淡的悲哀。
她的心跳已经很慢了。
她的手足都已经开始微微发凉。
早前的一番剧烈打闹,形如回光返照的最后时刻。
现在,一切到了终结的时候了。
“初蕾,你的毒气再不治疗,不出明天你就会死。”
若不是他的到来,甚至今晚她便可能死亡。
她想,这与你无关。
可是,她开不了口,也说不出话,甚至根本不想再看到他。
这个世界上,她最不愿意再见的人便是他了。
直到临死的最后一刻,都不想见到他。
封印整个鱼凫国,也是因为他。
尽管她在封印的那一刻就知道,这雕虫小技是绝对拦不住他的,可是,还是试图出现奇迹。
但是,没有奇迹。
他还是追来。
每一个不恰当的时候,他总是追来。
那青铜神树的封印,于他,只是一道脆弱的气瘴,随手一挥,来去自如。
整个地球上,没有任何地方足以阻拦他的脚步。
一如此时,满屋子都是白色——他白色袍子的颜色盖过月色,彻底统治了这小小的世界。
自从离开周山,告别云阳,她便彻底将白色从自己的生命中抹灭——所以,这新房,这寝宫,在她的范围,处处是红色、黄色或者其他多彩的颜色。
唯独不见白色。
就算红色也不怎么好,可总胜过白色。
她惧怕白色。
人人都说,白色是最新最干净的颜色,可他们不知道,白色其实才是最复杂的颜色,需要多种色的混合才能形成白色。
因为茫茫的一片白,所以遮住了一切的复杂色。
白色,远远比其他单一的彩色要污秽得多。
可是,他追来干什么呢?
自己已经是一个废人了,他还能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呢?
就算要复仇,可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难道他连自己的自然死亡都等不及了,非要亲自出手不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