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有了支撑,她的精神仿佛好了一点。
他再上前一步,无声无息。
她没有听见这脚步声。
他将她看得更加清楚。
淡淡脂粉也遮不住她脸色的白。
可也正因此,更像极了一朵粉白的花。
九黎的土壤也开不出这样秀丽的花。
他竟然微微心跳。
原本沉寂了七十万年的心,怎会忽然失控了?
他不明就里,只是再次轻轻上前一步。
只见她的一只手原本紧紧捏着喜球,但现在,喜球已经坠地了,她还是懵然不知。
半晌,忽然听得她又开口了:“杜宇……”
一声之后,忘了要说什么,忽然有点紧张,似在自言自语:“接下来该行什么仪式呢?”
那声音很低微,似渐渐气若游丝。
这一夜,她一直在勉力支撑。
可是,这支撑点也已经慢慢到头了。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她本人在昏昏欲睡中并未察觉这一点,甚至并未觉得杜宇一直沉默有什么好奇怪的,还是笑呵呵的:“成亲就得喝酒,对吧?我看看,酒在哪里……”
婚酒,当然是巴乡清。
巴国贡奉来的全世界一流的美酒。
比天穆之野的桃花仙酿更美味得多。
自巴国之后,全天下无论多么高明的调酒师也无法再仿制了。
此时,巴乡清的美味已经在整个金沙王城上空飘荡。
两个酒樽明明在案几上,可是,她却摸不到。
“杜宇,酒樽呢?要不,你来斟两樽吧?呵……我忽然想起,委蛇以前喝巴乡清喝醉了……”
她不知为何在这时候想起委蛇。
委蛇,本质上不是一条蛇,也不是一个人,委蛇,其实是一个改造之后的机器人(机器蛇),可是,在她心目中,委蛇什么都不是——委蛇就只是自己的小伙伴,小朋友。
于是,幻觉上来的时候,很自然地就道:“要是委蛇在就好了,这么多巴乡清一定可以让委蛇痛饮一番了……”
来者,还是一言不发。
他只是看了一眼她对面的酒樽,两只精美的酒樽其实早已斟满了酒,只是她眼睛花了,看不清楚而已。
这曾经不可一世的女王,她是真的不成了。
心里,有被割裂的感觉。
就像有人拿了钝刀,慢慢地捶一下,你并不会明显感到疼痛,可心上的某一个地方已经被敲碎了。
她有点奇怪,心想,杜宇怎么还是不讲话呢?可是,一转念,杜宇是个非常沉默之人,他本就不善言辞,现在不开口也算是正常。
既然他不言不动,那总得有个人接下去,将今晚这任务彻底完成,于是,她伸出手,却连眼皮都懒得抬,随手在旁边摸到了酒樽,手一歪,当的一声,酒樽就掉在了地上。
她吓一跳,立即道:“瞧我这手忙脚乱的……”
成亲之夜,打翻了酒樽,怎么都不是一个好事情,她就更是尴尬,语无伦次:“呵,杜宇,我没有成过亲,难免手忙脚乱……呵……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喃喃自语:“我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迟疑了一下,来人终于开口回答:“我也没有成过亲,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猛地睁开眼睛。
房门,是开着的。
房门外的侍女,仆从,无声无息横了一地,也不知道是晕过去还是死了。就连大殿里饮酒喜乐的声音也全部终止。
风停止了。
清酒的味道也消失了。
时间,仿佛被一只大手定格了,再也无法流动了。
眼前,只剩下一片白。
属于死亡的白色。
她的心跳也停止了。
就像九黎河之战,他一揭开面具,只消得看一眼,整个鱼凫国精锐和迅猛龙战队便被彻底消灭了。
而那些死亡的军队,其中绝大多数压根就来不及看他一眼。
犹如现在。
整个金沙王城,其实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现身。
她猛地跳起来,直奔门口。
她想看到大熊猫。
大熊猫也浑浑噩噩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无论服用了多少灵药,可大熊猫还是大熊猫,在这时候,不但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道,反而连预警都来不及发出。
大熊猫原本足以抵御一支军队,可是,他并不是军队!
凫风初蕾本能地要跑出去。
他一挥手,她便倒了下去。
就在他的手扶起她的同时,她已经反手抓住了他的脖领子,嘶声道:“杜宇呢?杜宇在哪里?你把杜宇杀了?你又把我鱼凫国的人全部杀了?”
恐惧,溢于言表。
她语无伦次:“你为什么杀杜宇?你凭什么?你要是杀了杜宇,我也会杀你,我一定要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