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行运气。
不运气还好,这一运气,先是全身筋脉忽然进了一只细小的蚂蚁似的,令人奇痒难忍,紧接着,便如被蚂蚁狠狠咬了一口似的,隐隐地,浑身的筋脉竟然在断裂一般。
原本已经压制的病毒,就如洪荒的猛兽,咆哮着马上就要冲出来。
她身子一歪,便倒在了床榻之上。
浑身的力气,全部失去了。
忽然想,就这么吧。
就这样一睡不起吧。
可是,她不敢入睡。
这几天,只要一入睡,就会梦见父王。
父王总是站在云端向自己招手。
她隐隐地觉得这是一个不祥的征兆,每每醒来就会呆坐半天。
现在,她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又梦见父王。
父王,是来接自己的。
她知道,自己到了该离去的时候了。
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这个决定的荒诞糊涂——以这样奄奄一息的生命,岂不是害了杜宇?
可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选择了。
她勉强睁着眼睛躺了好一会儿,直到四肢能凝聚起一点元气,才又慢慢地坐起来。
可是,眼皮还是难以完全睁开,仿佛一睁开,一口气就要流逝。
她忽然很希望赶紧天亮。
可是,时间却变得很漫长。
明明才过去了一会儿,她却有度日如年之感。
她干脆闭上眼睛。
可是,片刻之后,她立即坐起来。
因为,她听得有敲门声。
是杜宇。
如果杜宇回来,看到床上居然只剩下一具尸体,岂不魂飞魄散?
她笔直地坐定,一副精神矍铄的样子,但却微微闭着眼睛,想在这短暂的时刻尽力恢复一下自己的元气,至少,不要让杜宇看出端倪。
“少主……”
她微微意外,杜宇刚刚离去,为何这么快就回来了?
“少主,你还好吧?”
她点点头,勉强睁开眼睛,尽力让自己的神情看起来更自然一点。
杜宇上前一步,有点不安,那是一种直觉,他总觉得少主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精神。
一如此刻,少主的脸色竟苍白得可怕。
而且,他想起少主那神秘的敌人。
尽管少主已经封印了整个鱼凫国,可是,他还是私下里尽力做了防备,在王殿内外都安排了侍卫队,纵谈不上铜墙铁壁,可也是岗哨重重。
饶是如此,也无法消除心中的不安。
“少主,我安排了一些侍卫……”
不是“一些”侍卫,是几乎将整个金沙王城的护卫队全部驻守在了大殿内外——准确地说,是为了保护她一人。
凫风初蕾明知用不着,但却不忍辜负他的好意,只微笑着点点头。
她知道,杜宇一直在担心自己哪一个神秘的敌人——可是,这敌人,岂是他一个凡人能担忧得了的?
她忽然觉得不妥,自己这样做,很可能坑了杜宇。
尤其,杜宇当面发了那样的毒誓。
在古老的金沙王城,没有人敢违背这样的毒誓,尤其是杜宇。
而自己死后,杜宇就注定只能孤独一辈子了。
她定定神:“杜宇……”
“少主,怎么了?”
她慢吞吞的:“其实,那天你根本没必要发誓……”
“少主……”
“杜宇,你听好了,我已经正式下令解除你的誓言……是我自己解除的……”
杜宇虽然一直担忧,但因着新婚喜悦,眉梢眼角总有笑意,忽听得这话,顿时面色惨白。
“杜宇……”
他缓缓地:“少主,太迟了,这誓言已经不能解除了……纵然我自己不能解除,你也不能……”
他的一只手按在心口,不知怎地,好像自己浑身忽然都在疼痛。
“少主,我不能解除誓言……永远也不想解除誓言,就算你不要我了,这誓言也绝对不能解除……”
他凝视她,语气慢慢地平静下来:“就算少主忽然后悔了,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了,这誓言也不能解除了……少主该知道,属下出自岷山第一流的巫师世家,当属下向少主发誓的时候,便用了我们家族最最古老的传统和咒语,这是死咒,无人能解……”
他发誓的时候,用的不是语言,而是一颗心。
这誓言要解除,除非这颗心被挖出来。
“我知道少主的顾虑……可是,这于我有什么损失呢?”
他环顾四周,仔细看了看这布置一新的喜堂,还有对面坐着的那娇花一般的人儿——就算是快凋零的鲜花,可鲜花永远也是鲜花,绝对不是杂草。
他低下头,淡淡地:“就算这一刻不能长久,可是,已经足够我活在很长很长的回忆里了……”
言毕,他站在对面,很恭敬。
一直,他都很恭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