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脑子里嗡的一声。
天上一天,人间百年。诸神这一走,再要返回时,可能已经是一代人或者几代人了。
所谓的中原共主,本质上便是万王之王。
当诸神不在地球的日子,整个天下要变成什么样子,并非再是诸神说了算,而是由共主说了算——就算不是白衣天尊的对手,可是,在以后的岁月里,要找机会对付布布等人还不容易吗?
云华夫人丝毫也不掩饰自己声音里的责备之意:“启王子你口口声声不是因为凫风初蕾,可是,你却因为她的意外而灰心丧气,先入为主,对诸神们有了极大的恐惧之情,所以,破罐破摔,干脆将眼前的机会也白白拱手推掉。你可知道,这个机会是大禹王生前耗费了长达五十年的时光才得到的?”
大禹王半生奔走于洪水之间,甚至废掉了一条腿。然后,又推着这条残疾的腿,和大大小小的诸侯打了不下几百次大战,这才有了万国大会的召开。
“这中原共主之位,也并不是你白白得来。你难道忘记了西北起兵的最初目的?你忘了钧台之享所付出的巨大代价?甚至四国联军在九黎河的巨大牺牲,整个大夏全部国土几乎都已经沦陷……可是,你倒好,原本该得到的结果,就因为你一时意气用事,就这么失之交臂……”
女神的面上,第一次露出了愤怒和失望,甚至是淡淡的嘲讽之情:“这以后的每一天,你启王子真的能清心寡欲去享受音乐的无穷奥妙吗?就算你拿到了九韶和九辩的华丽乐章,那又如何?能让你一辈子真的心安理得吗?”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启王子,你并不是一个清心寡欲之人!你的终极理想,也并不在于音乐!”
俗话说,知子莫若母,她虽然并非他的生母,可是,她对他的了解,远远胜过他的生母。
他的额上,冷汗涔涔。
整个人忽然就像打摆子似的,时而燥热不安,时而又入坠落冰窖。
糊涂的涂山侯人。
糊涂的姒启。
你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你真该死。
也难怪淑均等人感到失望。
也难怪云英都看不起你,称你为窝囊废。
云华夫人辛辛苦苦为他创造机会,本来对他的放弃极其愤怒,可是,但见他现在这样子,又心有不忍。
半晌,才低叹:“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人类的这句话,完全是真的。唉,罢了罢了,也许,这都是命吧。”
姒启眼睁睁地看着她飘然离去。
直到那衣袂飘然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想起,自己忘了问她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可是现在,他想,这个问题已经不重要了。
…………
云阳并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树。
世界上最大的树生长在东海桃都山。
据说,那颗桃树绵延覆盖了三千多里,树上栖息着一只金鸡,每每金鸡发出叫声,全世界就天亮了。
而云阳的范围虽然没有三千多里,可是,覆盖周山四周三百多里也是有的。
这巨大的范围体现在它的树洞里——树洞蜿蜒曲折,竟然长达十几里地,在周山的中心地带,恍如一个独立的小小的世界。
树洞里到处生长了密密麻麻的苔藓、避光的野草,有青绿色的小花常年盛放。
这一日,凫风初蕾兴致勃勃沿着树洞漫步。
树洞里,绝非现象的漆黑一团,事实上,沿途都有各种夜明珠,它们散发出温润的光芒,将周围的草木照得纤毫毕现,更让各种苔藓野草散发出绿油油的光芒。
沿途还有各种动物,它们躲在里面,就像呆在一座古老的城堡里度假似的——舒舒服服过完这个寒冬,到了春天才出去唱歌跳舞。
很可能是第一次见到这神奇的世界里有人类,它们也不害怕,纷纷好奇地看着凫风初蕾。
凫风初蕾原路返回树洞中央时,惊奇地发现地面上竟然铺了一张三丈多宽的拼接毛毯,毛毯上摆满了各种干果:松子、榛子等等,还有一大杯绿色的汁液,盛在一个通体透明的水晶杯里,显得非常美丽。
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但觉甘甜美味,不由得叹道:“云阳,我要是一直呆在这里,只怕会把你的鲜血都喝干……”
云阳笑容满面:“作为一颗已经有几万年寿命的老树,别说你区区一个小姑娘,就算十个百个人类,也无法吸干我的鲜血。”
“云阳,你到底活了多久了?”
“几万年。”
“到底几万年?”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了!”
“九万九千九百九十年?”
凫风初蕾端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之中:“这么说来,你快有十万年的寿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