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宫有许多炼器书籍,小舅应当是来这里借书的,而不是来见我的。”他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还有啊,这么晚了,我也没想到会有客来,家里弄成这样也没收拾,反倒先去洗澡,让羲和君见笑了。”
墨熄道:“抱歉。是我叨扰。”
“你我是过命的兄弟,有什么叨扰不叨扰。”江夜雪来回打量他一番,忽然道,“羲和君今夜是为了顾兄来的吗?”
“……你怎么知道。”
江夜雪的目光从墨熄的发带上收回,纤长柔细的十指在膝头相互交叠,他并不去点破两人发带的错漏,而是垂了睫毛,温声笑道:“能让你这么着急的,除了军务,也只有你那位好兄弟了。”
墨熄沉默须臾,抬手施了个泯音结界,让他们二人的谈话无法被第三个人倾听。然后他的目光笔直地望向江夜雪,神情严肃。
“我带来一样东西。”顿了顿,又问,“你还记得我在蝙蝠岛上和你说过的,我在时光镜里发觉了一些不太对劲的往事吗?”
“记得。”
“我找到线索了,与八年前顾茫叛国一案有关。”
“是么。”江夜雪问,“是什么?”
墨熄上前,将黑底金丝线的乾坤囊放在江夜雪身边的案几上,说道:“玉简。”
江夜雪原本还淡淡的,一听之下蓦地睁大了眼睛,脸上的血色蓦地褪去,他几乎是难以置信:“你……难道去盗了载史玉简?”
墨熄对自己“盗走玉简”未置一词,他抿了抿嘴唇,低头将乾坤囊的丝带抽开,倒出了一些碎片在桌上。载史玉简发出幽幽荧光,支离破碎地摊在了江夜雪眼前。
“玉简被人毁了。”墨熄言简意赅道,“说明有人确实想要抹去当年在重华发生的事情。”
江夜雪怔忡半晌,往轮椅背上一靠,喃喃:“……墨熄,你简直是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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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羲和府。
缠枝梅花铜灯映照下,李微那张精明奸猾的脸冒着油光。他赔着笑,正好言好语地劝说着杵在羲和府大厅的那一波来客。
这些人身着紫底金边袍,绣百鸟图腾,为首的男子约摸三十出头,神情严厉,因为爱皱眉头,年纪轻轻眉心处就有了些细褶,再加上他唇薄目冷,瞧上去便是分外的不近人情,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
他便是司术台大长老,周鹤。
重华的百姓都知道,周鹤这个人有点变态。他对各国的术法都颇有兴趣,无论正道邪道,黑魔仙术,他都愿意钻研,且研究的方式也生冷不忌,从正儿八经的理论探究,到血腥阴暗的剖肚肠开脑子,他都做过。之所以没有成为重华贪嗔痴三毒之一,那全是因为他前头还压着个六亲不认的慕容楚衣。
意思是周鹤虽然狠,但至少还是会按规矩办事。君上不让开的脑袋,他还是能勉为其难地忍住的。那么此刻,姓周的来到了羲和府,事情恐怕就没这么容易收场了。
李微接过侍女泡好装好的茶盘,点头哈腰笑嘻嘻地送到了周长老的案几边:“长老,您喝茶,吃些水果点心。”
周鹤没吭声,手指下意识抚摸着自己腰间配着的一把黑魆魆的匕首。
李微耷下眼睛扫了一眼,心脏怦怦作响。别看这匕首丑不拉几的像是个烧火钳,但识货的人都知道,这就是司术台周长老最心爱的宝贝——挑过无数人脑浆开过无数人心脏的神武“猎鹰”。
重华有多少术法,就是靠着这柄“猎鹰”被周鹤所攫得的。
有人说周家是秃鹫,从死人堆里探究法术的秘密,但周鹤对此只是冷笑,表示不一定要死人,很多法术,一定要犯人活着的时候才能探出来,不信您亲自试试?
紫底金边,百鸟图腾。
周家不止是食腐的兀鹫,还是重华的猎鹰,生着纤毫必察的眼,将敌国法术的奥秘从鲜血里啄出来,呈于君前。
李微道:“周长老,这茶是翠林山雨露泡……”
周鹤极不耐烦地把话头打断了:“羲和君什么时候回来。”
“……您再等等,小的已经派人去传讯主上了,很快就——”
周鹤从怀里掏出一只精巧的水滴漏,啪地拍在桌上,他翻起眼皮,说道:“一个刻度前你就说过相似的话。我周某人做事最讲求时效。你给我一个准数。羲和君一个时辰内回不回得来。”
“这……”
“别这儿那儿的了。司术台的黑魔蛊虫昨日已经备齐,就等着试炼体跟我回去试炼。现在倒好了,试炼体回来了,我却不能直接将人带走,还要等着你们羲和君回来。”
他眯起眼睛:“等就等吧,我周某人看在羲和君位高权重的份上,我买他一个面子。但我最多只能耗一个时辰——你听着李管家,顾茫是君上亲口许给我的试炼体,羲和君当时将他接回府上,也只是暂时收留。顾茫他终究是个叛国贼,是君上钦定的,最为合适的黑魔试炼对象……我搜罗了那么久黑魔蛊虫,好不容易都搜罗全了。”周鹤拉过李微的衣襟,充满胁迫地,“我没那么多耐心再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