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夜雪道:“姑娘替辰晴解蛊,已是有恩于我等,又哪里敢再受姑娘一个谢字呢?”说罢作了一礼,“姑娘多加保重。”
绒绒回乡心切,与他们再次告别之后,背后便生出灼灼耀目的金红色羽翼,轻盈地跃入云海之中,绕着两艘核舟转了几圈,然后朝着翠柏苍然的九华山深处飞去。
顾茫看着她的背影慢慢地被吞没在了万丈金光里,最终消失不见,不由叹了口气:“好啦,人也救了,毒也解了,总算可以回去好好歇息了。”
说完又警觉地补上一句:“你们可不能出卖我,我打算回重华之后继续装傻子,之前说好了的。”
岳辰晴站在桅杆边,披着厚厚的裘衣,呆呆地望着远处慕容楚衣的那一艘画舫,他还不太清楚顾茫的状况,闻言怔忡地回过头来:“……什么说好的?”
见顾茫打算开口,江夜雪道:“我来和他解释吧。你们昨晚累了一整夜了,早些去舱里休息,等到了王城,还要和君上复命。”
顾茫道:“那你能不能和羲和君换个房,你和我睡,羲和君睡别的舱。”
江夜雪迟疑道:“你们又吵架了?”
“不一直吵着嘛,又没好过。”顾茫笑道,“你看,我恨他恨得牙痒痒,他又长得这么秀色可餐,万一我这个燎国变态大魔头一时兴起,把他先奸后杀再奸再杀了,那该怎么办啊。”
墨熄:“……”
江夜雪:“……”
“怎么?不方便?实在不方便那就算了,我去慕容先生船上凑合一晚。”
江夜雪立刻道:“哪有什么不方便,小舅心情不佳,千万不要再叨扰他了。”他朝顾茫微微笑了一下,“顾兄随意就好。”
“还是江兄你十年如一日地好说话啊。”顾茫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笑痕从眼尾一直上扬,而后一撩竹帘,管自己进船舱去了。
墨熄沉默片刻道:“……那我也走了。”
岳辰晴完全看懵了,结结巴巴地:“他、他们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你如果不嫌弃,想听我说的话,我就慢慢讲给你听。”江夜雪指尖轻动,让轮椅停在岳辰晴身边,“辰晴,你愿意理我吗?”
“我……”岳辰晴看了看云海间慕容楚衣的船只,又低头瞥见江夜雪受伤的手,最终把头垂了下来,“……对不起。是我给你们添麻烦了。”
江夜雪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此行是一片好意,并非是顽劣之举,小舅心里一定也清楚,只是他这人,着急起来一直就这个性子,你别以为他不关心你。”
岳辰晴垂头丧气地,不吭声。
“你已经道了很多遍歉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以后别再这么莽撞才好。不然,你爹也好,你伯父也好,还有小舅……还有我,我们都会担心你。”
江夜雪说着,命两只小泥人拿来了软垫和点心,又对岳辰晴道:“你坐吧,身体刚刚恢复,吃些东西,甜的花糕吃进去,心情也会好起来。试试看。”
晨曦微风吹拂着岳辰晴的额发,他依言坐下,看了一眼端来糕点的歪眼睛小泥人,又说了句谢谢,然后小口小口地捧着花糕咬了起来。
吃了一半,犹豫着抬头道:“那个……”
“嗯?”
“渡血……疼吗?你手上的那个疤看起来很深,我、我有药的……”
“你有药,我也有药啊。”江夜雪笑了,眼眸像落了栀子花的两池清潭,浸着暗香的涟漪荡开,“放心吧,不疼,我也不会怪你,你跟我说话不必绷得这么紧。”
岳辰晴的眼眶就有些红了,他的脑袋几乎要深埋到胸口:“对不起……”
江夜雪长叹一口气:“傻孩子,怎么又道歉了?”
“我、我以前那样对你,你还……还这样帮我。我……我觉得很过意不去。”岳辰晴说着,薄红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脸颊,赧然且尴尬地,“我也替四舅道个歉,我们……我们不应该这么说你。”
他搁下花糕,犹豫一会儿,抬起黑白分明的清澈的眼睛:“江……呃,清旭长老,谢谢你。”
他终究还是没有叫江夜雪大哥,但至少也不再是“喂”,或者直呼江夜雪的名字了。江夜雪笑了笑,那笑容似水含珠,如风拂花,又像深夜里缠绵飘了一江的鹅毛絮雪。
“我既不怪你,自然也不会怪他。”江夜雪轻声道,“我失去过很多人,母亲、发妻……家。有些事情,大概会稍微比你看得通透些,除却死生无大事,能不计较的,我都不会去计较。而且他……他人其实挺好的,至少从前在岳府的时候,他没有欺负过我。”
岳辰晴道:“你还想回岳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