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容得下杀妻杀友证道的人,容得下杀人夺宝的人,容得下因仇恨灭人满门的人,为什么唯独容不下徒弟喜欢师父?这有什么错?”
君长风终于开了口:“此为不伦。”
“伦理?何谓伦理?修士既然超脱凡尘,又有什么伦理可言?”柳絮直起身,质问道,“凡间有的国家视叔嫂为乱-伦,而有的国家又是兄终弟及,兄嫂会成为弟弟的妻妾,修真界里,抢夺旁人道侣之事时有发生,难道就是符合伦理的吗?”
君长风出自凡间,三纲五常刻入骨髓,哪里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住口!”
柳絮深吸了口气,压下激动的情绪:“是弟子失言了。”停顿了会儿,又道,“在秘境里我说过,此后不会再给师父添麻烦……我离开以后,可能此生都不会再回来了。”
“如此,师父可以放心了。”她垂下眼眸,强忍着热泪,慢慢又叩首,“这么多年来,承蒙师父教诲爱护,弟子却为了一己之私……是弟子不孝,弟子不求您的原谅。”
君长风没有说话。
柳絮红着眼眶,艰涩道:“今后,我这个不孝之徒不能再侍奉师父身边了。下一回师父收徒……不要收我这样的了。”
君长风握紧了五指,不忍地撇开了目光,淡淡道:“要是在外面受了委屈……”
“受了委屈也不会回来,我宁可死在外面也不要再做师父的徒弟。”说到这里,柳絮自嘲道,“我真是太狼心狗肺了,对吗?可是师父,我真的不想再做你的徒弟,太痛苦了……我所求不多,只想今生今世,可以堂堂正正地喜欢一个人,就好像那些爱慕您的普通女修一样。”
“就算被人耻笑也没有关系,就算被人辱骂也无所谓,就算为此死了,我也甘之如饴。”柳絮伏身叩首,“您的教诲,我会一直铭记于心,日后在外也定当勤加修炼,绝不懈怠。”
“请您保重。”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君长风有片刻的茫然,似乎想不通事情缘何至此,但又想,这或许是最好的结果了:他可以一直隐瞒自己的感情,而柳絮离开了他,慢慢就能放下了。
要是能在铸成大错以前了断,未尝不是好事。
*
君长风对慕天光道:“你能猜到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吗?”
慕天光道:“不知。”
“瑶瑶知道了絮儿要离开的事,很清楚她一旦离开宗门,就和我再无师徒之名。”君长风淡淡道,“她以为,我就要和絮儿在一起了。”
这是压垮瑶桃的最后一根稻草。
“絮儿不走,我和她都痛苦,絮儿离开,瑶瑶生了心魔。”隔着遥远的时空,君长风看着昔年的自己,轻声叹息。
*
柳絮离开后不久,殷渺渺就来了。
(故事里的)君长风大为意外,近百年来,瑶桃很少来找他:“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有事找你。”殷渺渺望着他,单刀直入,“你和柳絮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爱我吗?”
君长风怔住了。
殷渺渺凝视着他:“从前的你可能回答不上,现在的你呢?爱或不爱,你分辨得出来,告诉我实话。”
“我……”君长风踟蹰不能答。
殷渺渺问:“那我换个方式问你:昔年你与我成婚,是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是因为喜欢我?你入了仙门尚且惦记着我与爹娘,是对我有情,还是责任使然?三百年来,爱慕你的女修无数,你仍旧与我维持婚盟,是始终爱我,还是别有原因?”
这几个问题,是瑶桃说服自己的借口,亦是她迟迟堪不破的迷障。
君长风沉默了。
良久,他艰难地开了口:“你是知县之女,不顾门第,如约下嫁君家,为我爹娘养老送终,我……我心中一直十分感激。”
瑶桃如遭雷击,不肯相信:“他骗人!他说谎!他就是被那个贱人勾引了!他只是不肯承认自己负心!”
“所以,你对我未曾有爱。”殷渺渺充耳不闻,“是我容貌不够美丽?抑或是不够体贴温柔?与柳絮相比,为什么爱她不爱我?”
“非容貌之故,也不是你不够好,只是……”君长风叹息道,“是我负你。”
“何谓辜负?你不过是爱上了别人。”殷渺渺微微笑了笑,“只是,既然另有所爱,为何不与我和离呢?”
“瑶瑶,你怎么了?”没有谁比君长风更清楚瑶桃的爱意了,她为了他几乎走火入魔,怎么会主动提出和离?
殷渺渺道:“你不喜欢我,你喜欢上了别人,自然就该与我和离,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瑶桃从“我不信”的癫狂中回过神来,怒道:“和离?我不允许!我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替爹娘养老送终,乃是不出之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