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善察言观色的学生连忙凑上前去低声劝慰道：“老师！这事咱们干预不得。殿下她天赋异禀，必将化险为夷！”

贡玄合了合眼，沉声道：“但愿。”

但愿她能撑住。

可谁都知道，区区一朵金荆棘之花在太古龙尊亲自锻造的风雪令牌之前根本不值一提。

朝然没能在孟章祭出风雪令牌之前将他击杀就已经输了。

孟章对独女仅剩的一点容忍告罄了。

她的血脉很好，她的天资很好，她长到如今积累的神力的足够多，可她就是不听话，她的性格也格外让他嫌恶。

没培养好的棋子就在今日毁掉吧。

孟章提应召而来的长刀随风雪而下……

层层叠叠的金色花瓣下，朝然掰正反折的左手，目光平静。

虽然没有亲眼看见，想来那人陨灭时也是这副样子吧？

那与她极为肖似的孩子向他伸手，五指爪勾里渗着血，掌心有神光吞吐，瞬息便能张开一面屏障。

孟章一边暗嘲她的不自量力，一边又忍不住低叹可惜了。

他最满意的作品，终于还是要毁在他手上。

风雪呼啸而过，金光在大团的白雪之中几乎湮灭……

却只是几乎而已。

风雪散开，众神只见朝然与孟章再次隔着数十丈对视。

孟章的高冠被金荆棘之花劈开，头发散落满肩，他深色的衣衫已遮不住他满身深可见骨的刀伤。

而朝然一半神躯千疮百孔，另一半却是完好干净，连一丝多余的血迹也没沾染。

在场龙神见状皆哗然。

方才孟章那一击，他们虽未看清，却也看得出孟章是下了杀手的，朝然能在这一击中屹立不倒已是奇迹，她这一半完好一半破碎的异状又是什么情况？

唯有孟章支着长刀冷笑：“怪不得他到现在还没陨灭，‘镜界’之法么？”

朝然脸色苍白，目光空洞，仿佛已经听不见他在说什么。

孟章拖着长刀大步奔向她：“懦夫！都是懦夫！”

冰蓝坚韧的长刀劈在朝然属于“镜像”一半的肩上，竟一穿而过，几乎将属于“真实”的那一半神躯从中斩断！

抵住孟章刀刃的是属于“镜像”一边的龙爪。

而属于“真实”一边的龙爪里攥着的却是已经碎得不能再碎的金荆棘之花。

孟章怒喝：“区区‘镜界’就能让你迷失么？你未免也太让我失望！”

长刀高高劈下，啸声刺耳至极。

而朝然却听不见了。

她眼前的世界一时是遍地血腥的冰海，一时是寂静飘雪的钟山，她听到的声音时而是兵刃破空的呼啸，时而是裹雪飘落的风声。

渐渐的，两个毫无关联的世界融为一体，满目的血色被蔓延的白雪遮掩，冰海也被漆黑的钟山所覆盖。

她终于还是被自己造出的镜像世界所笼罩。

朝然抬头仰望铅灰的苍穹，灵台里是一片茫然。

飞雪落在她眉间眼睫，她才后知后觉地轻颤。

迷蒙间，她隐约觉得这样的风雪应该是不会让她感到冷的，可是心底又藏了个带着笑的声音道：“这就是真正的雪，怎么可能不冷呢？”

朝然模糊得记得自己好像有什么事该去做，又有什么事正在做。

可她就这么呆呆站在雪原上，什么都想不起来。

多么可笑，又多么寂寞。

寂寞……

朝然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摸了摸空无一物的脖颈。

空无一物？那里本该有什么？

灼灼跳动的火光，白衣神明深色的眼瞳，伸向她的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

刺目的银光如同一把剪刀，将她所处的世界剪开，露出被假象挡住的真实。

冰海还在，蜿蜒的血迹还在，环绕的魔气还在。

斐怀……也还在。

他随手雕刻的小木片上，留有一道护身的术法，能为她挡下必杀的一击。

从“镜像”重回“真实”，她一时半会儿竟什么都看不清，也不知是因为那银色的神光太过刺眼，又或她已泪盈于睫。

孟章的龙爪已刺穿她颌下逆鳞。她不闪不避，反握住孟章手腕……

成团的风雪散去，如玉如屑。

平滑如镜面的冰海下凹了一块，像是有一把看不见的大刀将厚厚的冰层削下一块，又像是那处的冰层瞬间消失。

海上两个霸道至极的领域溃散了。

众神忙不迭上前查看。

冰海上破了一个大洞，冰下是蓝到发黑的极寒之水。而孟章与朝然不知所踪。

即便是青龙，掉进极寒之水里，还能活么？

这样的结果，远比朝然死在孟章手里糟糕多了。

青龙今日便要灭族么……

靠得最近的贡玄面色一凌，提声喝道：“退开！都退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