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龙/我是一条小青龙+番外(113)
也正是因为留下辅佐斐怀,孟章神君这才发现自己这位弟子虽然聪明强大,却没有得到自己半分真传。
他向来手腕强硬说一不二,怀柔可有可无。而斐怀却想多听一些其他的神明的意思,主张只将强硬手段作为约束的法则。
两者行事其实不分高下各有利弊,但偏偏局势紧张,出自龙尊的命令必须简洁精准。
孟章不耐烦多与斐怀理论,直接越过他在往来信件上盖了章。
过分年轻的龙尊看着自己的老师,目光冰冷。
孟章忽然意识到自己的稽越,却又放不下面子,梗着脖子道:“时局非常,还望龙尊见谅。”
斐怀盯着他看了许久,方道:“这回,我听老师的。”
这便全了他的面子。
可那审视研判的目光却没有从他身上离开。
那一次大战中,类似的磕绊就没少过,有时是孟章稽越,有时又是斐怀不知会孟章独自决策。
龙神们接到龙域传来的命令,不时会发现这一条和上一条又或上上一条是相悖的。
师徒俩唯一一次意见统一是在魔族初现颓势之时。
孟章与斐怀都赞同在这次压上大批兵力将魔族一击击溃。
可偏偏变故就出在这一次统一上。
斐怀在一片浓黑的梦境之中听见同族的悲号。声声都是亡魂的控诉。
他立即从梦中惊醒,刚拉开门便见孟章刚好走到门口。
高傲自负如青龙孟章此时也面露懊悔自责。他心中升起不详的预感。
“殿下,昨夜有三千龙神命星陨落。”
斐怀仰头看着他,半晌,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父亲炽热的赤金的血仿佛还在他手上流淌……
灵台之中仿佛有成千上万的亡魂悲哭怒吼,他竟一时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老师,我坐上这个位子,多久了?”
孟章答道:“殿下,七百年了。”
小小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目光空洞茫然:“七百年……有多少龙神这七百年里陨落?”
孟章厉声道:“殿下,这不是你的错!”
斐怀沉默片刻,很轻地笑了:“老师,我的子民在这里哭”他指着自己心口道,“是我的错。不然他们不会这样怨恨我。”
在孟章愤而离开之后,斐怀做了一件让孟章恨他恨到咬牙切齿的事。
极寒之水第三次破界。
受相同血脉的召唤,烛龙这一代的公主终于想起自己的真名。
两条赤红的千里长龙在虚空之中死斗。
斐怀亲自将逆鳞送到尚未完全醒来的长姐的爪下。
混沌钟声再响。龙尊再次更迭。
睁眼时,斐怀发现自己竟回到了青龙座属于他的那一间松屋之中。
他一睁眼,孟章便察觉动静,快步绕到屏风后质问于他:“你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少年拂过下颌的伤口,平静道:“老师,有罪之君退位理所当然,我只是把那个位子交还到它原本归属的龙神手里罢了。”
孟章怒火中烧,不顾身份,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愚蠢!愚蠢至极!战中伤亡再正常不过!帝君们都没说什么!死人不需要你谢罪!”
斐怀依然平静地看着他:“老师,我心里过不去。我不配曾被他们仰望。”
孟章再次抬起手,似乎是想再给他一耳光好打醒他,可他的目光一如往日那般沉静。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又做了什么。
他打不醒他。
他可以负罪前行,但斐怀不能。
松屋中终于只剩斐怀一个。
他脱力般躺回c黄上,分明还是不满万岁尚未成年的少年,却疲惫得像活过千万年的老者。他身上本该很快愈合的伤口还在汩汩淌血。
这是他的子民的怨恨与诅咒。
但凡出自龙神所伤,他必承受百日痛楚。
战胜捷报传到龙域时,孟章亲自驾风雪长车送不被众龙神知晓姓名的少年龙神离开龙域。
所有知晓他的存在的龙神都被孟章与帝宫城的帝君们提早清除了。
负罪逊位的龙尊对烛龙来说是一个耻乳。
与此同时,一架自北方荒凉城池驶来的长车正好与孟章所驾长车擦肩而过。
一个揣了满心希望,一个背负君王之罪。
被驱逐出境的龙尊,自此永远忘记故土所在,若无指引不能靠近分毫。
好似天地之间一缕游魂。
没有来处,也没有归处。
第59章 逐龙(五)
烛影摇晃,一叠信纸散落地上。
月光借漏了一线的窗缝倾泻屋中。
朝然偏头去看窗户,好像窗外有什么值得注目的东西一样。可惜外面只有风雪途径。
信上密密麻麻的小字不容忽视,像不见消停的霜花一样扑了她满脸。斐怀的过去就这么平铺直叙地陈列在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