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师父不知道,但是其实每次我出去他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待我玩够了回来,才会虎着一张脸让我把功课补上。”谢风苦笑,“师父爱看书,学识广博,对我几乎是倾囊相授,我却仗着自己的一点天赋,整日偷玩耍懒,连师父的皮毛都没学到。”
荣岁干巴巴的安慰道:“你师父肯定很爱你。”
谢风低下头,一点透明的水滴砸在桌面上,“师父最疼的就是我,就连最狠心的一次赶我出门,也是因为我不喜全真派的清规戒律,他不愿将看守淮井的重担强加于我,临出门前还对我,若是觉得外面也精彩,便不必回去了。”
即使他后来数次想回去,师父也只说自己还健壮的很,让他想清楚,找到自己的道了,再回去。
“可我既没有找到自己的‘道’,也没有能守住师父跟青羊观。”谢风抬手捂住脸,低低的说:“我甚至连杀害师父的凶手是谁都不知道。”
他捂着脸,不想让荣岁看见自己狼狈的姿态,停了许久才继续道:“我是不是太无用了,辜负了师父对我的期待?”
荣岁心里暗暗叹息,他没有面对过这样的情形,只能斟酌着道:“无支祁我们已经抓到了,黑蛟也死了,背后操纵的凶手,非管局跟道协都在追查,如有必要,神君也会帮忙,最后肯定会给你一个交待。而你师父,他最想看到的肯定是你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是因为他的离开,变得消沉颓废。”
“谢谢。”谢风吸吸鼻子,抬起头,眼睛鼻子通红,脸上是交错的泪痕,朝荣岁露出一个有些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我该做什么了。”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慢慢回味着口中的苦涩,浓烈的苦涩之后便是回甘的清甜,他看向窗外,道:“杀害师父师兄的凶手我一定会找到。”
他站起身来,手掌在身侧握紧,“明晚我要招魂,若是师父还未离开,或许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
招亡者魂魄,一则需要魂魄还未转世投胎,二则需要亡者生辰八字跟生前亲近之人的叫魂。但即使这样,也不是一定能成功。谢风道:“若是师父走的慢,说不定还能再见他老人家一面。”
…………
……
谢风准备了招魂需要的香烛、香、黄表纸还有招魂幡,便在子时时分,在老观主生前的卧室设了香案。
一张木几,正中间放着写有老观主生辰八字的黄纸以及一块旧帕子,前面则摆了三个小碗,碗里头盛着米,左右两侧各插一只香烛,中间的碗则要在叫魂前,点上四支香。
荣岁帮着将石灰粉洒在地上,等到子时正,谢风郑重点燃香烛,又点了四支香,朝后院淮井的方向拜了三拜,将香插到了中间小碗中。
荣岁在一旁烧黄表纸,谢风则拿着一面小招魂幡,一遍遍的叫着“师父”。
香烛的灯火一动不动,四支香静静燃烧着,他们等了快半刻钟,香烧了一半时,才见两边的香烛烛火晃了晃,随后木几前的石灰上,多了一双脚印。
谢风一喜,给自己开了天眼,颤着声音的叫了一声“师父”。
老观主面带笑容,虽无言语,但是神情之中却满是慈爱。
谢风又喜又悲,重重的吸了吸鼻子,然后才在木几上摊开一张黄表纸,和一碗掺了香灰的水。
枉死鬼是不能直接问死因的,因为这会勾起他们死亡时的痛苦,从而不得安宁。
谢风小心翼翼的问道:“淮井的封印是谁破坏的?”
老观主凝视着他,面露忧色。谢风神色坚定,“我一定会将他找出来。”
老观主的手指在水里沾了沾,然后在黄表纸上写了一个字,水渍将黄表纸打湿,清晰的现出一个“妖”字。
“是妖族?”
老观主点点头,又摇摇头。
谢风不解,“不是妖族?”
老观主又摇头。谢风猜测道:“是妖也不是妖?”
老观主这次点头了。
谢风只能再问,“那师父知道他在哪吗?”
老观主思考片刻,在纸上画了个鸡的形状,然后在鸡的中间点了点,又写了个“水”字。
“中部?有水的地方?”谢风不确定道。
老观主点点头,担忧的看着谢风,朝他摇了摇头,纸上又多出两个字,“别去。”
谢风正要说什么,香却已经燃到了最后,烧尽的香灰落下来,老观主的身影也随之消失。屋里忽然起了一阵风,极轻极柔,轻轻的从谢风头顶吹过去,就好像师父的大手在他头顶上揉了揉。
“老观主离开了。”荣岁看完了全程,却一直没有出声,直到老观主离开了,才开口提醒。
谢风回过神来,抬头摸了摸头顶,神情轻松许多,“先将香案收起来,我们得把消息告诉张会长他们。”